书斋门外,气氛因天工宗与靖王世子的同时到来,变得愈发微妙。
天工宗长老欧冶子,红润的面庞上带着属于炼器大师的自信与探究,目光灼灼地盯着那混沌光膜,仿佛在欣赏一件绝世珍材。他身后的弟子们也都跃跃欲试,显然对破除这疑似上古手段的屏障极感兴趣。
而另一边,靖王世子夏弘,则显得意兴阑珊。他慵懒地靠在玉辇旁,手中把玩着一枚龙纹玉佩,目光并未停留在光膜上,反而饶有兴致地嗅了嗅空气中隐约飘出的、混合了茶香与墨韵的清淡气息,又侧耳倾听着院内那若有若无、咿咿呀呀的小曲,嘴角噙着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他带来的那些黑衣护卫,则如同雕塑般肃立,气息内敛,却给人一种深不可测之感。
两方人马,目的迥异,心思难测。
就在欧冶子准备再次开口,尝试以炼器之道与门内之人沟通时,陈文平淡的声音,如同直接在众人耳边响起,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识海:
“既是交流,便需诚意。”
“此障名为‘元磁’,乃能量与物质交汇之基,亦为规则显化之雏形。”
“欧冶子长老既精于器道,当知‘刚不可久,柔不能守’之理。吾有一问:若欲以凡铁三钱,星辰砂一粒,承载并疏导一缕无根元磁之力,使其流转不息,三日不散,当以何法铸之?何阵辅之?”
这个问题一出,门外瞬间安静下来。
许多修士听得云里雾里,什么元磁之力,什么凡铁星辰砂,还要承载疏导?这听起来简直像是天方夜谭!凡铁如何能承载那种诡异力量?星辰砂虽蕴含星辰之力,但属性暴烈,与凡铁结合已是极难,还要疏导元磁?
然而,欧冶子和他身后的天工宗弟子们,在听到这个问题后,先是齐齐一愣,随即脸上都露出了极其凝重的神色,甚至带着一丝……狂热!
这个问题,直指炼器一道中关于能量载体、材料特性与阵法平衡的核心难点!尤其是涉及到“元磁”这种偏门且难以掌控的力量,其思路之奇诡,角度之刁钻,完全超出了当代主流炼器理论的范畴,却又隐隐契合某种更深层次的、近乎“道”的法则!
这绝非信口胡诌!提问之人,在炼器上的见识,恐怕远超他们之前的预估!
欧冶子脸上的轻松与自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面对未知领域的肃穆与兴奋。他甚至忘了破障入门之事,也忘了身旁还有一位皇朝世子,猛地一拍大腿,激动道:“妙!妙啊!此问直指能量本质与物质承载的平衡!凡铁至凡,星辰砂至暴,元磁至诡,三者相合,看似悖逆,却暗合阴阳相济、有无相生之至理!”
他竟不顾场合,直接就在书斋门前盘膝坐下,挥手间取出一个巴掌大小、却铭刻着无数繁复阵纹的赤红炼器炉,又拿出几块凡铁和一小撮闪烁着星辉的砂砾,竟是要当场推演、尝试!
“师父!”他身后的弟子们见状,也纷纷激动起来,各自取出记录玉简或推演罗盘,围在欧冶子身边,开始激烈地讨论和计算起来。一时间,书斋门口仿佛变成了天工宗的露天炼器工坊,热火朝天,与一旁靖王世子的闲适形成了鲜明对比。
夏弘世子看着陷入痴迷状态的天工宗众人,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又化为更深的好奇。他轻轻摇着折扇,对身旁的老管家低笑道:“看来这位陈先生,确有几分真本事,一句话便让天工宗的欧冶大师如痴如醉。本王对他……是越来越感兴趣了。”
老管家躬身道:“世子,那我们……”
“不急。”夏弘摆了摆手,目光再次投向书斋院内,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里面那个正在悠然品茶的身影,“主人尚未正式相邀,我们便在此等等。何况,看戏,也挺有意思。”
他竟真的命人从玉辇中搬出桌椅,摆上香茗点心,就在这书斋门外,如同郊游野餐般坐了下来,一边品茶,一边饶有兴致地看着天工宗众人抓耳挠腮、时而争吵时而狂喜的推演过程。
而那位寿元将尽的玄诚道人,依旧如同枯木般守在原地,对周遭一切恍若未闻,只是死死盯着那混沌光膜,眼神绝望而执着。
隐藏在暗处的瑶光仙子,将门外这诡异而又和谐的一幕尽收眼底,心中也是啧啧称奇。她悄然将情况通过星符传回了圣地:“师叔,天工宗欧冶子已被陈先生一炼器难题困于门外,陷入痴迷推演。靖王世子夏弘态度暧昧,似有所图,但并无恶意举动。陈先生……依旧在院内喝茶。”
院内。
陈文听着系统对外界情况的实时转播(附带颜文字吐槽),嘴角微翘。
“宿主,你这问题够损的!那可是涉及到基础规则应用的复合型技术难题,放在那个‘观察者议会’文明里也算入门考核了,这天工宗怕是挠破头也难在短时间内搞定!( ̄▽ ̄*)”
“就是要他们一时半会搞不定。”陈文抿了口茶,“天工宗是真心钻研技术的人,晾一晾,磨一磨他们的性子,看看成色。若是连这点钻研的耐心和触类旁通的能力都没有,那所谓的‘交流’也不过是句空话。”
“那靖王世子呢?他好像对你的茶和曲子更感兴趣?(⊙?⊙)”
“此人……”陈文目光微动,“心机深沉,所图非小。不过,既然他愿意等,那就让他等着吧。”
他的注意力,更多还是放在了对暗金短棒的解析和自身伤势的恢复上。
门外,欧冶子带领弟子们废寝忘食地推演,时而因一点灵感而欢呼,时而因计算错误而懊恼,炼器炉中不时爆出失败的火光和嗤响。
靖王世子夏弘则悠闲品茗,仿佛真是来度假的。
玄诚道人如同石雕。
其他散修见无热闹可看,也渐渐散去大半。
一种奇特的平衡与僵持,在书斋门外形成。
直到日落西山,欧冶子才猛地从地上跳起来,头发凌乱,双眼布满血丝,却兴奋地挥舞着一块烧得半焦、但内部隐隐有一丝混沌气流流转不息的铁片,对着书斋大门激动地喊道:
“陈先生!陈某……欧冶子幸不辱命!虽未完全成功,仅能维持那缕元磁之力流转三个时辰,但思路已通!还请先生指点!”
他竟以元婴长老之尊,用上了“指点”二字,态度谦卑至极。
院内,陈文放下茶杯,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这天工宗,倒是有几分真才实学和研究精神。
他心念一动,那覆盖大门的混沌光膜,在欧冶子面前,悄然消散了一人通过的缺口。
“欧冶长老,请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