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璃那一声饱含痛苦的嘶吼,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不仅引动了青木老人的杀机,更在苏凌体内掀起了惊涛骇浪。
那缕初生的青木心火,本就内蕴草木生长的暴烈与不屈,此刻受到同源却极端对立的幽冥鬼气刺激,仿佛被点燃了最后的凶性!它不再仅仅是在经脉中窜动,而是如同疯长的荆棘,想要撕裂一切束缚,爆发出毁灭性的力量!
“噗!” 苏凌喉头一甜,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其中甚至夹杂着点点被心火灼伤的内脏碎片。经脉传来撕裂般的剧痛,意识都开始模糊。柳轻霜拼尽全力输送的玄冰真元,在这股骤然爆发的内部冲击面前,也显得捉襟见肘,只能勉强护住他的心脉要害。
失败,似乎已成定局。光门外的柳轻霜脸色煞白,美眸中充满了绝望。
青木老人残魂冷漠地看着,虚影抬手,似乎准备随时终止考验,甚至执行他口中的“净化”。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濒临崩溃的苏凌,脑海中却如同闪电般划过一个念头。
压制?不!这心火的暴烈,源于草木面对绝境时挣扎求生的本能!是生命最原始的力量!强行压制,如同堵截洪水,只会导致更大的毁灭!
那便……引导它!顺应它!以自身意志,成为这洪流的河道!
这个念头一生,苏凌几乎是本能地放弃了所有抵抗与压制。他强忍着焚身之苦,将全部残存的神识与意志,如同细密的网络,不再是去束缚那暴烈的心火,而是融入其中,去感受那份“不屈”,那份“挣扎”,那份在死寂中也要绽放的“生长”之意!
他的青木灵体在这一刻被激发到了极致!体内那受损的本源,似乎也与这暴烈的心火产生了更深层次的共鸣——那是生命面对压迫时,共通的抗争!
“凝!”
苏凌在心中发出一声无声的呐喊!不是命令,而是引领!
那狂暴的青色火流,在接触到苏凌那充满理解与包容、却又坚定无比的意志核心时,竟奇迹般地出现了一丝凝滞!那无所适从的暴烈能量,仿佛找到了主心骨,找到了宣泄和存在的方向!
分散!拟形!
苏凌乘胜追击,神识引导着那股力量,不再是与它对抗,而是与它共舞!
只见他丹田处,那原本要爆裂开来的青色火流,猛地向内一缩,化作一颗更加凝练、光芒内敛的青色火种!随即,火种摇曳,一分为三,三化为九,如同星点散布!最后,九点火光再次汇聚,勾勒出一片栩栩如生、脉络清晰的青色叶影,虽依旧颤动,却稳稳地悬浮于丹田之中!
三种基础变化,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于崩溃边缘,被苏凌以这种险到极致、妙到毫巅的方式,彻底完成!
火焰符文之门缓缓消散。
苏凌浑身被汗水浸透,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瘫倒在地,剧烈地喘息着,脸上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乃至明悟般的奇异光彩。他丹田内,那枚青木心火种已然稳固,虽然微弱,却充满了灵性与潜力。
寂静,再次笼罩药园。
柳轻霜看着成功通过考验的苏凌,重重松了口气,只觉得浑身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而青木老人残魂,虚立在半空,脸上的冷漠与杀意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震撼与……茫然。
他死死盯着苏凌,又看了看通道外因为爆发后力竭而再次陷入昏迷的洛璃。苏凌最后那引导而非压制、与火焰本性共鸣的控火方式,完全颠覆了他固有的认知。那不是取巧,那是一种更深层次的“掌控”,是心与火的交融!
“你……” 青木老人张了张嘴,却发现不知该说什么。斥责?对方成功了。赞赏?那方式与他坚守的“纯粹”背道而驰。而且,成功的契机,竟部分源于那“污秽”鬼脉的刺激?
这种矛盾,让他万古不变的执念,第一次产生了剧烈的动摇和混乱。
良久,他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虚影变得凝实了几分,目光如炬,直视苏凌。
“前两考,一考天赋亲和,二考控火之技,汝虽过程曲折,然结果……尚可。” 他的语气恢复了平静,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然丹道之终极,并非技艺,而是‘心’!第三考,‘丹心问道’!”
他不再挥出光门,而是抬手一指!
嗡!
苏凌只觉得眼前一花,神魂仿佛被抽离了身体,坠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混沌虚无之中。周围没有光,没有暗,没有声音,只有他自己,以及对面的青木老人残魂——此刻,那残魂仿佛化作了天地间的唯一,散发着浩瀚而威严的气息。
“此乃心象空间,映照汝之本心。” 青木老人的声音如同大道伦音,直接响彻在苏凌的灵魂深处,“最后一考,无关技艺,只问汝心!”
混沌翻涌,景象变幻。
苏凌发现自己站在一条岔路口。左边,是一条金光大道,仙气缭绕,道音阵阵,路的尽头,悬浮着一本散发着无尽丹香与生命光辉的古老典籍——那无疑是青木老人的完整丹道传承!获得它,意味着一步登天,丹道可期,长生在望!
而右边,则是一条崎岖狭窄、布满荆棘、通往无尽黑暗的小路。小路的尽头,隐约可见柳轻霜和洛璃的身影,他们被无数的幽冥锁链缠绕,正在沉入无尽的深渊,脸上充满了痛苦与绝望。唯有他走过去,才能斩断锁链,救他们出来。
青木老人威严的声音响起,如同最终的审判:
“大道独行,可得吾之传承,丹道称尊,逍遥天地!”
“眷顾私情,则传承断绝,汝将与同伴共堕幽冥,永世沉沦!”
“丹心为何?道途何在?汝……如何抉择?”
没有犹豫的时间,没有权衡的余地。这是直指本心的拷问,任何虚伪与权衡都将无所遁形!
苏凌看着左边的金光大道,那诱惑无比巨大,是他作为修士梦寐以求的机缘。他又看向右边荆棘小路,柳轻霜的清冷守护,洛璃的拼死相护,一幕幕画面在他脑海中飞速闪过。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坦然而又坚定的笑容,对着威严如天的青木老人残魂,轻声却清晰地回答道:
“前辈,丹道是道,情义亦是道。”
“若为求道,需斩情绝性,视同伴生死于无物,那这丹,不炼也罢!这道,不成也罢!”
“晚辈愚钝,只知——”
“人,不能负!”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毅然踏上了那条布满荆棘、通往同伴的崎岖小路!
在他踏足其上的刹那,左边的金光大道、丹道典籍,如同泡影般轰然破碎、消散!仿佛他亲手断绝了自己最大的仙缘!
然而,预想中堕入幽冥的场景并未出现。
眼前的荆棘小路、黑暗深渊、被困的柳轻霜和洛璃,也如同镜花水月般,缓缓消散。
混沌退去,他发现自己依旧站在残破的药园中,站在青帝点灵碑之前。对面的青木老人残魂,不再是那威严如天的模样,他怔怔地看着苏凌,虚影剧烈地波动着,那万古不变的执念脸上,竟缓缓滑落了两行清泪(由精纯魂力构成)。
“人……不能负……人不能负……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先是喃喃低语,随即仰天大笑,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释然,以及……一丝解脱。
“万载执念,竟不如稚子一言……老夫错了……错了啊!”
“枯守传承,苛求纯粹,却忘了丹道之本,乃是‘济世’之心!连身边同伴皆可舍弃,又何谈济世救人?何谈青帝泽被万物之意?”
“向死而生……枯荣循环……包容并蓄……原来,答案早已在我身边,只是我被执念蒙蔽了双眼……”
青木老人残魂的笑声渐歇,他看向苏凌的目光,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温和与赞赏。
“苏凌……汝,已通过全部考验。”
“吾之传承,归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