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母巢的争执
从雁栖崖到 “母巢”,要穿过三条狭窄的地道,地道里没有灯,只能靠头顶偶尔挂着的荧光棒照明,淡绿色的光在岩壁上投下晃动的影子,像一群无声的幽灵。走在前面的卡沙能听见身后小约瑟的呼吸声,有些急促,大概是刚才爬崖累着了。
快到母巢入口时,就听见了柴油发电机 “突突突” 的轰鸣声,声音时断时续,像是随时会停下来。走近了,还能闻到一股浓重的机油味,混合着地道里特有的潮湿气息,扑面而来。
母巢是游击队的地下指挥室,由一个废弃的采石场改造而成,中央是一块巨大的岩石,上面铺着一张简易的地图,地图是用牛皮纸画的,上面用红笔标着伊斯雷尼的阵地,蓝笔标着游击队的地道网络,“沙石迷宫” 四个字被圈了一个红圈,格外显眼。昏黄的灯泡挂在岩石上方,电线是用胶布缠的,随着发电机的轰鸣,灯光忽明忽暗,岩壁上的人影也跟着晃动,一会儿拉长,一会儿缩短。
沙雷正站在地图前,背对着入口。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迷彩服,领口敞开着,露出脖子上一道长长的疤痕 —— 那是去年在一次突围中被弹片划伤的。他的头发已经白了大半,却还是梳得很整齐,手指上沾着红墨水,正重重地戳在 “沙石迷宫” 的区域,沙哑的声音像被风砂磨过,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质感:“伊斯雷尼的地面部队三天后就到,情报确认了,他们带了重型装甲车,还有两架‘阿帕奇’直升机。我们的地道太分散,必须收缩防线,把所有地道入口都用沙石封死,只留三个隐蔽射击口 —— 这样才能集中火力,守住核心区域。”
围着地图的几个人都没说话,气氛压抑得像要凝固。里拉靠在旁边的岩壁上,手里握着一把重机枪,枪管上还沾着上次战斗留下的弹壳,他皱着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扳机护圈;徐立毅蹲在地上,正在调试卫星终端,屏幕上满是雪花点,他时不时按一下键盘,眉头拧得很紧;六十岁的阿卜杜勒坐在角落里,手里拿着一块炸药包,正用布条仔细地缠着引线,他的背已经有些驼了,却还是坐得笔直,眼神专注得像在做一件艺术品。
“封死?那和等死有什么区别!”
一个清亮的声音突然打破了沉默,像一把锋利的刀划破了压抑的空气。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越塔拄着拐杖从阴影里走了出来,他的左腿裹着厚厚的绷带,绷带边缘渗着淡红色的血,显然是伤口又裂开了。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夹克,上面别着一枚小小的帕罗西图国旗徽章,徽章的漆已经掉了大半,却还是被擦得很亮。
越塔走到地图前,把手里的平板电脑重重地拍在石桌上,“啪” 的一声,屏幕亮了起来,上面跳动着蓝色的线条,那是 “蜂鸟 - 1” 无人机的模拟航线。他的眼镜滑到了鼻尖,他用没拄拐杖的手推了推,眼里满是焦灼:“我的无人机群能模拟十架 F-16 的雷达信号,只要飞到沙棘隘口上空,伊斯雷尼的铁穹 - 2.0 肯定会启动拦截 —— 它们分不清无人机和战斗机。等铁穹的导弹耗光,利腊的火箭炮就能直接端掉他们的指挥车!这样我们根本不用封死地道,还能主动出击!”
“主动出击?你想让我们去地表当活靶子?”
小约瑟突然从卡沙身后冲了出来,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尖。他往前冲了两步,差点撞到石桌,里拉伸手一把按住他的肩膀,里拉的手很有力,小约瑟挣了挣,却没挣开。少年红着眼眶,指着平板电脑上的无人机图案,嘶吼道:“这些铁疙瘩害死了阿姆尔!你还要用它们把我们都害死吗?”
他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 那正是他贴在地道口的 “抵制机器杀人” 标语,纸的边角被无数人摸得发毛,上面的炭笔字也有些模糊了。小约瑟把纸举到越塔面前,手因为愤怒而颤抖:“你看!大家都不想用这些东西!它们只会杀人!”
越塔急得嘴角的水泡破了,渗出血丝,他用袖子胡乱擦了一下,想去抓小约瑟的胳膊,却被少年猛地甩开。拐杖 “笃” 地一声磕在石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越塔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卡沙赶紧伸手扶住他。
“这不是铁疙瘩!” 越塔的声音也提高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蜂鸟 - 1 的翅膀是用回收的碳纤维做的,每秒钟扇动 12 次,和大雁的频率一模一样,雷达根本分不清!我调试了三个月,就是为了保护大家,不是害大家!”
“保护我们?那阿姆尔的腿怎么回事?” 小约瑟不依不饶,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那天要是没有无人机,阿姆尔就不会受伤!”
“小约瑟!” 卡沙想拉住他,却被少年躲开了。
“我没说错!” 小约瑟朝着卡沙喊,声音里带着哭腔,“他们都想用这些机器,可他们忘了阿姆尔,忘了那些被无人机炸伤的人!”
“够了!”
沙雷的吼声突然响起,震得岩壁上的沙子簌簌往下掉。所有人都安静了,连发电机的轰鸣声似乎都小了些。沙雷转过身,看着眼前这群疲惫的人 —— 越塔眼里的焦灼像要溢出来,左腿因为用力而微微发抖;小约瑟脸上满是悲愤,眼泪终于掉了下来,砸在石桌上,晕开一小片湿痕;卡沙站在中间,眉头皱着,手里还握着那本《孙子兵法》的一角,显然是欲言又止;里拉松开了按在小约瑟肩膀上的手,叹了口气,把重机枪放在地上;阿卜杜勒停下了手里的活,抬头看着沙雷,眼神里满是担忧。
沙雷突然觉得喉咙发紧,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想起昨天去临时医院的场景,阿姆尔躺在地铺上,腿上的绷带渗着血,却还笑着说:“沙雷组长,越塔的无人机能行,让他试试吧,我们不能一直躲着。” 他还想起那个十二岁的孩子穆罕默德,昨天训练拆手雷时,手指被划破了,却只是咬着牙,说 “我能行,我要保护奶奶”;还有阿卜杜勒,儿子去年牺牲了,他却还是留在游击队,每天扛着炸药包跑前跑后,说 “我要看着胜利的那天,给我儿子报信”。
游击队的伤亡已经超过三成,剩下的人里,一半是老人和孩子,他们连像样的武器都没有,有的用的是捡来的步枪,有的甚至还在用弹弓。他怎么敢赌?一旦越塔的计划失败,沙棘隘口就会变成屠宰场,所有人都会死。
可他又想起昨夜偷偷翻看越塔的无人机设计图时的场景 —— 那张图被越塔藏在枕头下,上面密密麻麻地写着标注,“翅膀角度 30 度”“信号频率 150mhz”“续航时间 4 小时”,每一个字都写得很用力,图纸的角落还画着一面小小的帕罗西图国旗,国旗的红三角被涂得格外鲜艳。越塔为了这些无人机,左腿被流弹击中,还在帐篷里熬了一个又一个通宵,他怎么能驳回这份心意?
沙雷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母巢里静得可怕,只有柴油发电机的 “突突” 声和外面风砂打在地道口的 “沙沙” 声。
就在这时,地道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通讯兵马哈茂德的喊声:“组长!徐参谋从卫星终端收到消息了!紧急消息!”
马哈茂德跑了进来,手里攥着一张揉皱的纸,纸的边缘沾着沙子和汗水,他的脸涨得通红,气喘吁吁地说:“联合国大会…… 刚刚投票,157 个国家承认帕罗西图国了!徐参谋确认了三遍,消息是真的!”
石桌上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沙雷猛地走过去,从马哈茂德手里抢过那张纸,手指因为激动而颤抖,他看着纸上的文字,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声音。里拉凑了过去,念出了声:“联合国大会第 78 届会议,关于帕罗西图国地位的决议草案,赞成票 157 票,反对票 8 票,弃权票 23 票…… 决议通过!”
小约瑟也凑了过去,踮着脚,手指颤抖着划过纸上那些陌生的国名 —— 他不认识多少字,却认识 “帕罗西图国” 这五个字,还有旁边画着的小小的国旗图案。他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国名,突然蹲下身,把头埋进膝盖里,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压抑的哭声从手臂间传出来,像一只受伤的小鸟。
卡沙走过去,轻轻拍了拍小约瑟的背。他的手掌很温暖,隔着军衣,能感受到少年的颤抖。卡沙抬头看了一眼天际的方向,想起今早在雁栖崖上看到的那只掉队的年轻大雁 —— 它在天空中盘旋着,发出慌乱的鸣叫,翅膀因为紧张而扇动得飞快,可它没有放弃,最终还是朝着雁王的方向追了上去,渐渐融入了雁阵。
他想,他们也一样,就算走得慢,就算会受伤,只要朝着正确的方向,总会找到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