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掠过詹姆斯那张假笑的脸，沈北乔将目光径直落在那位被围住的中年摄影师身上。
她忽然弯起眼睛，用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开口：“老师，能请您帮个忙吗？”
柯勇在心里叹了口气，被这群人围着嘲笑时，他就已经放弃了争辩想要离开。
此时见自己国家的明星也要帮着外人，一时心中丧气，又觉得自己早应该习惯，于是垂下眼低声说：“是的沈小姐，我会离开……”
“不。”沈北乔笑了笑，“您误会了，我请求您继续站在这。”
柯勇猛地抬起了头，眼睛也因为错愕张大。
沈北乔仿佛没看见他震惊的表情，也没理会旁边那几个虎视眈眈的外国摄影师，反而用聊家常般的语气，轻松地问道：“老师吃晚饭了吗？”
“噢，还没，没呢。”柯勇有些懵。
“我也还没呢。”沈北乔眼含笑意，“不知道巴黎有没有什么好吃的餐厅？”
柯勇有些反应过来了，瞥了一眼旁边的詹姆斯等人，配合地说道：“有的，我在巴黎生活了好多年了，知道不少符合国人口味的餐厅，比如......”
詹姆斯等人并不懂中文，原本见沈北乔和柯勇已经开始交流，那种得意马上漫上了眼角眉梢。
大明星又如何？Jonathan捧着你又如何？
到头来还不是要按他们的规矩办事。
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那个中国摄影师不仅没有离开，反而和沈北乔越聊越投机。
两人不时露出会心的微笑，仿佛完全忘记了周围人的存在。
詹姆斯按捺不住，故作关切地问语气却有几分焦躁：“Shen，他是不是不听劝？需要我叫安保吗？”
沈北乔这才缓缓转向他，脸上带着几分歉意，仿佛刚刚想起他们的存在。
詹姆斯眉心一跳，“Shen，难道你根本就……”
“太抱歉了，詹姆斯先生，您刚才请我帮什么忙来着？”沈北乔打断了他的话。
詹姆斯一愣，下意识回答：“就是请您和这个中国人沟通一下，让他离开这个位置……”
“我拒绝。”
这三个字说得云淡风轻，却让詹姆斯的笑容彻底僵在脸上。
他终于意识到，沈北乔从一开始就在戏弄他，脸色瞬间涨得通红。
他猛地向前一步，几乎要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粗话——
“詹姆斯先生。”
沈北乔的声音依然平静，却像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她迎着他愤怒的目光，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香槟杯。
“如果你还想要这份工作，”她微微前倾，“我建议你不要做任何冲动的事。”
她向前半步，用只有彼此能听清的音量继续说：“否则，我会直接向Jonathan指控你涉嫌种族歧视。”
詹姆斯的脸瞬间由红转白。
他并不是dior官方摄影师，只是受邀的杂志社媒体而已。
一旦被全球代言人直接投诉到总监那里，如此严重的指控，足以让他立刻停职接受调查，而且杂志社为了维护和dior的关系也根本不会保住他。
他死死咬住后槽牙，怎么也想不明白，沈北乔为什么要为一个素不相识的普通摄影师做到这个地步？
“种族歧视”这个指控在这里确实严厉，但相反这不代表他们尊重种族平等。
什么越泛滥，什么才越要被压制，相反，在很多人心中都是存在歧视的。
所以那些敢于公开提出指控的人，往往得不到同情，反而会被贴上“麻烦制造者”的标签，在无形的圈层规则里被渐渐边缘化。
这也是很多来好莱坞混得华裔总是忍让的原因。
詹姆斯额角青筋跳动，最终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们走”，便带着同伴怒气冲冲地离开了。
“我叫柯勇，是《ELLE》的签约摄影师。”柯勇这才松了口气，上前诚恳地说：“沈小姐，真的太感谢您了。”
然后他的脸色又变得担忧起来，“不过……这样会不会给您添麻烦？他们这种人受到这样的对待，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沈北乔无所谓地耸耸肩，望着那几人消失的方向，唇角掠过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诮：“活得还真轻松啊。只是这样就已经算‘这样的对待’了吗？”
她作为全球代言人当然不可能在品牌晚宴闹出什么大动静，所以在她看来这已经是很温和的驱逐了，可能在外人看来他们只是交谈了几句话。
不过她转头看向柯勇，《ELLE》就是起源于法国。
所以《ELLE》法国版被称作《ELLE》母版，在时尚界的地位与含金量，绝非其他国际版本所能比拟。
据她所知，《ELLE》法国版已经很久没有启用亚洲明星登上封面了。
没想到柯勇能以亚洲摄影师的身份被杂志签约，看来他的专业实力必然远超常人，绝非等闲。
然而即使做到这样，还是得被詹姆斯那样的人团团围住。
想到此间无形壁垒，她不由得轻声一叹，眼底也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怅惘。
就在这瞬息的失神间，对面传来清脆的快门声。
柯勇不知何时已举起相机，精准地捕捉下了这个瞬间。
美人凝眸，轻愁如薄雾漫过眼角，不用什么额外的元素辅助，那份独特的东方神韵在镜头下展露无遗。
他放下相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带着歉意笑了笑：“抱歉，沈小姐，有些职业习惯了……实在是您刚才那个神韵，太动人了。”
沈北乔闻言微微一愣，随即了然一笑，眼底的怅惘也尽数散去。
又和柯勇聊了一会儿，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
沈北乔举杯失陪，转身融入流光溢彩的人群。
银灰色的裙摆掠过光洁的地面，在她身后荡开优雅的弧度。
随着她的步入，周遭的目光再一次陆续投望了过来。
柯勇不自觉地再次举起相机，将镜头对准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那些视线，不知为何此刻都成了将她衬托得愈发夺目的背景。
快门轻响，定格下这一幕。
“也许《ELLE》一直在等待的，就是这样的面孔。”柯勇轻声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