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使”化作的银色尘埃尚未在晚风中完全散尽,营地中的死寂却比之前更加浓重。“母亲会亲自来取”——这简短的宣告,如同丧钟在每个人心头敲响。那不是威胁,更像是一种冰冷的事实陈述。来自东南禁区的、可能与“摇篮”同源甚至更加古老的“腐朽主宰”,即将真正展现出它的獠牙。
而他们刚刚依赖的、干净利落净化了“信使”的力量,源自“摇篮”,这非但没有带来安全感,反而加深了那种被夹在两个庞然大物之间的窒息感。
“我们必须知道那个‘钥匙’到底是什么!”阿古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在江屿和“星火-零”之间来回移动,“还有那个‘火种协议’!不然等那两个大家伙打起来,我们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的话虽然粗糙,却道出了核心困境。信息,他们迫切需要更多、更关键的信息。
江屿的左臂依旧麻木,但大脑却在飞速运转。“钥匙”……“腐朽主宰”索要的,与“摇篮”可能计划用于“火种协议”的,会不会是同一个东西?这东西很可能与“星火”,或者说与“星火”所代表的、融合了秩序、契约与生命力的新型能量签名有关。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星火-零”。那冰冷的外壳下,隐藏着“星火”本源的警告。常规的沟通方式已被“摇篮”系统锁死,强行突破风险巨大。但是……如果“摇篮”系统本身也存在“漏洞”或者“盲区”呢?
他想起了“单位零七”最后爆发出的信息洪流。那股力量直接穿透了“摇篮”的能量封锁,将关键信息强行塞入了他的意识。那种方式并非有序的沟通,而是一种……混乱的、不计后果的“信息污染”。
“我们或许……可以不用那么‘温柔’。”江屿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种决绝的意味。
众人看向他。
“小杰,杨教授,我们需要分析‘单位零七’信息洪流中,那种能够穿透‘摇篮’能量封锁的特质。它的能量频率、信息编码的混沌程度、以及它爆发时与‘摇篮’系统产生的瞬间‘排斥共振’。”江屿的眼神锐利,“我们要模仿它。”
“模仿那种……混乱的信息冲击?”杨教授吃了一惊,“那太危险了!且不说我们能否成功模拟,这种强度的、无序的信息流,很可能直接摧毁‘星火’那本就微弱的自主意识,甚至可能触发‘摇篮’更严厉的防御机制!”
“我们不需要完全模拟其强度,只需要模拟其‘特质’。”江屿解释道,思路越来越清晰,“我们不需要传递复杂信息,只需要一个足够尖锐、足够混乱的‘刺激’,像一根针,在‘摇篮’系统严密的监控网上,刺出一个极其微小、转瞬即逝的‘孔洞’。在这个‘孔洞’存在的瞬间,向‘星火’的本源意识传递一个最简单的信号,比如……一个关于‘火种协议’的、强烈的疑问或者警示。”
这是一个极其冒险的计划,成功率低得可怜,但却是目前唯一可能绕过系统监控、直接与“星火”本源对话的方法。
小杰和杨教授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与一丝被点燃的挑战欲。这无疑是对他们技术能力的极限考验。
“我们需要时间,需要大量的计算来模拟那种混沌编码,还需要找到一个‘星火-零’与‘摇篮’主系统数据交换中存在天然‘延迟’或‘波动’的瞬间,作为我们行动的窗口。”杨教授快速说道。
“我来负责找出那个时间窗口。”小杰立刻接口,扑到监控设备前,开始全力分析“星火-零”与主系统之间那庞大而持续的数据流,寻找着任何可能存在的、规律性的薄弱点。
营地再次陷入了紧张的准备工作。阿古和老陈负责确保能量供给的绝对稳定,莉莉则准备好应对可能出现的、对江屿精神的再次冲击。
时间在寂静的忙碌中流逝,夜色渐深。天空中,“静默观察者号”如同沉默的守望者,但其内部想必也因接连的变故而暗流涌动。
终于,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小杰低呼一声:“找到了!每隔大约73分钟,在‘星火-零’向主系统发送周期性环境汇总数据包的前一刻,会有一个大约0.7秒的数据流‘凝滞期’,系统监控的优先级会暂时略微降低!这是唯一的机会!”
窗口期只有0.7秒!
“混沌编码模拟完成度78%,勉强够用了!”杨教授也报告道,额头上满是汗水,“我们会将编码嵌入到一个伪装成环境能量背景噪音的脉冲里,在窗口期发射!”
所有准备工作就绪。江屿深吸一口气,再次将手放在“星火-零”上。这一次,他的目标不是沟通,而是成为一根“避雷针”,主动去吸引和引导那即将到来的、模拟的混沌信息冲击,并将其精准地导向“星火”本源意识可能潜藏的区域。
“倒计时开始……3……2……1……发射!”
小杰按下了虚拟按键。
一股极其微弱、但内部结构无比混乱和尖锐的能量脉冲,如同一条无形的毒蛇,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环境背景噪音,在那一闪即逝的0.7秒窗口期内,精准地命中了“星火-零”!
江屿闷哼一声,感觉自己的意识仿佛被一根烧红的铁钎刺穿,剧烈的痛苦和无数毫无意义的、混乱的噪音碎片充斥了他的脑海。他死死守住灵台的一点清明,引导着这股混乱的冲击,冲向那冰冷外壳下的深处!
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
就在那0.7秒窗口即将关闭的刹那——
一股微弱、却带着极度惊惶和急切的意念,如同受惊的兔子,猛地从“星火-零”的核心深处反弹了出来,并非通过有序的连接,而是以一种类似“单位零七”的方式,直接“溅射”到了江屿的意识中!
那意念依旧破碎,但比之前的警告要清晰一些:
【……协议……非赋能……乃……剥离……】
【……火种……为引……枷锁……为柴……】
【……门开……之时……即……万物……归零……之刻……】
【……摇篮……非……守护……乃……收割……!】
意念到此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掐断。
“星火-零”周身的银色光芒剧烈地、不正常地闪烁了几下,内部传来一阵细微却令人牙酸的能量摩擦声,仿佛某个精密部件因为过载而受损。随后,它恢复了绝对的平静,但那种平静之下,似乎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裂痕”。
江屿猛地睁开眼睛,脸色惨白如纸,大口喘着粗气,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剥离”?“火种为引,枷锁为柴”?“万物归零”?“收割”?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勾勒出一幅远比“清洗”更加恐怖、更加终极的图景!
“摇篮”……它所谓的保存文明火种,难道最终目的,是将“火种”和“枷锁”(失败实验品?混沌能量?)一同作为燃料,去开启一扇导致万物归零的“门”?
这根本不是守护!这是彻头彻尾的……文明收割场!
而他们,这些被选中的“火种”,一直以来的挣扎、求生、建设,难道都只是在为自己和这个世界,积攒最终的“柴薪”?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冻结了江屿的四肢百骸。
他抬起头,看向渐渐泛起鱼肚白的天空,看向那株刚刚传递出绝望真相的“星火-零”,声音嘶哑而沉重,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我们……可能都搞错了……”
“最大的敌人……或许从来就不是‘窃火者’……”
他的话语,如同最后的审判,落在刚刚目睹了这一切的同伴耳中,带来了彻底的、颠覆性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