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霁浑身冰凉。原来他早就知道太子在漕运中安插了眼线，今日这场“剿匪”，分明是一石二鸟之计！
“你究竟想做什么？”她强撑着与他对视，“若你要复仇，我也是皇族，你先杀我，何必……”
“何必什么？”他打断她，眼神骤然转冷，“那你可知，当年铸币司案，多少无辜之人枉死？”
他的声音像是淬了冰，每一个字都带着刻骨的寒意：“那些被牵连的官员，那些被抄家的商贾，那些被充作官妓的女眷——他们又何其无辜？”
宋霁被他眼中的恨意慑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阿霁我说过了，我要的不只是复仇。”他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我要的是真相！是还那些枉死之人一个清白！”
她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那双总是含情的眼眸此刻燃烧着愤怒的火焰，整个人仿佛一柄出鞘的利剑。
她声音发颤，“那现在那些被你杀死的人，又何其无辜呢?”
周珩安的眼神微微一滞，随即浮现出复杂的情绪。他松开钳制她的手，后退半步，烛光在他脸上投下摇曳的阴影。
“你说得对。”他的声音忽然低沉下来，“这些年来，我手上沾的血，早已洗不干净了。”
他转身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河面上的雾气正渐渐散去。
船舱内陷入短暂的寂静，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噼啪声。周珩安背对着她站在窗前。
周珩安沉默着，那沉默像不断堆积的阴云，沉甸甸地压在船舱里，几乎让人喘不过气。
他的目光低垂，避开她灼人的视线，仿佛在做一场极其艰难的内省。良久，他终于抬起眼，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种近乎疲惫的决绝：
“这些时日……你好好呆在船舱里吧。”
这句话如同一点火星，瞬间引爆了宋霁心中积压的所有委屈、愤怒与不安。她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猛地冲到他面前，原本苍白的脸颊因激动而染上薄红。
“你什么意思，周珩安？”她一字一顿，声音因极力克制而微微发颤，“要把本公主囚禁在这里？是，这整条船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我插翅难飞！可如今，我连在这方寸之地的甲板上透口气的资格都没有了吗？我的活动范围，就要被缩小到这四面是墙的牢笼里？”
她向前逼近一步，仰头直视着他，眼中闪烁着被冒犯的锐利光芒：“还是说，你怕了？怕我见到外人，怕我听到什么，怕你费尽心机构筑的谎言，被轻易戳破？”
周珩安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看着她因愤怒而格外明亮的眼睛，那里面映照出的自己，显得如此卑劣。他多想将她拥入怀中，抹去她的愤怒与不安，但他不能。京城在即，宋承佑等人必然布下天罗地网，他不能让她卷入任何可能的危险，哪怕这危险源于他自己。
“我不是在囚禁你，阿霁。”他试图解释，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京城就在眼前，局势不明，外面……不安全。”
“不安全？你所说的不安全，是要保护我的皇兄！”宋霁嗤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讽刺，“这船上最不安全的根源，不就是你吗，周大人？或者说……姜公子？”
这个称呼再次精准地刺中了他。周珩安的脸色白了几分，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已是一片深沉的晦暗，那里面翻涌着痛苦、无奈，以及一种宋霁看不懂的决绝。
“是，我最不安全。”他承认了，语气甚至算得上平静，“所以，把你放在我触手可及、视线可及的地方，我才能……确保你不会因为我的‘不安全’而受到任何伤害。哪怕这伤害，是来自外界因我而起的风暴。”
他这番话，近乎剖白，将他自己也放在了危险源的位置上，而非单纯的掌控者。这反而让宋霁愣住了，她预想中的强权压制没有到来，到来的是一种更复杂的、带着自毁倾向的保护欲。
“你……”她一时语塞，准备好的所有激烈言辞都堵在了喉咙里。
“就当我是在囚禁你吧。”周珩安向前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低下头，目光深邃如夜，“恨我也好，怨我也罢。至少这样，我能知道你是安全的。”
他的气息拂过她的面颊，带着一种熟悉的、令她心慌意乱的压迫感。宋霁想后退，脚跟却像钉在了原地。
“花言巧语！”
“好好休息。”他最后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她心头发涩，“需要什么，告诉春画，或者……直接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