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珩安转过身，便见杨狂撑着一把半旧的竹伞，裤脚溅满了泥点，额前的发丝也被雨水打湿，贴在脸上，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主上！您怎么走着回来了？”杨狂快步上前，收起竹伞，上下打量着周珩安，眉头拧成了疙瘩，语气里满是担忧，“这雨天路滑，府里明明备了马车，您怎么不叫人来接？要是淋了雨着凉可怎么好？”
管家已取来干净的帕子，周珩安接过，却没有擦脸，只是捏着帕子站在原地，目光落在杨狂沾泥的裤脚上。方才在宋霁殿中压下的疑虑，此刻借着雨意翻涌上来，他开口时，声音里便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寒意：“你倒还有心思管我。这几日你不见踪影，到底去了哪里？好好给我说说。”
杨狂脸上的担忧倏地一滞，眼神闪烁了一下，下意识地拢了拢袖口，似乎想遮掩什么，嘴上却慌忙应道：“就是去城外查些琐事，怕您忙，没敢来叨扰……”话未说完，便对上周珩安锐利的目光，那目光像带着穿透力，让他后半截话竟有些说不出口。
周珩安手指骤然收紧，棉麻布料被攥出深深褶皱。他垂眸看着杨狂裤脚不断滴落的泥水，声音冷得像殿外的雨丝：“城外琐事？”
杨狂喉结滚动，往后微退半步，袖口下的手不自觉攥成拳。
廊下灯笼被风吹得摇晃，光影在他脸上明明灭灭，映得眼神越发闪烁：“是、是查当年旧部的下落，主上您也知道，咱们要光复前朝，总得寻些可靠人手……”
“可靠人手？”周珩安突然抬眼，目光如刀，“那叶霜华呢？她算不算你口中的‘琐事’？”
“轰”的一声，杨狂脸色瞬间惨白，像是被惊雷劈中。他猛地抬头，眼神里满是慌乱，嘴唇哆嗦着：“她……她总归是要死的，如果一天对，我们便多威胁一天……”
雨水顺着屋檐淌下，像一道透明的帘幕，将两人困在这方寸廊下。杨狂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周珩安接下来的话堵得哑口无言。
“还有李清、粟明。”周珩安的声音里淬着冰，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在杨狂心上，“他们是公主派来的人，这下人没了，公主知道了，但你是否知道公主已经寻到了他们的尸体？！”
“主上！”杨狂突然嘶吼起来，眼眶通红，像是被逼到了绝境，“他们是监视您的人！是朝廷的眼线！留着他们迟早是祸害！叶霜华也是！她嫁给了辰平王，早就忘了自己是前朝臣子的女儿，她就是个叛徒！就算公主都知道了又如何？她有证据吗？”
周珩安猛地攥住杨狂的衣领，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你有他们叛变的证据吗？你不过是为了逼我下定决心，为了让我彻底恨上朝廷，就杀了他们！”
杨狂被他攥得喘不过气，却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疯狂：“是！我是杀了他们！可我这都是为了您啊主上！您总想着息事宁人，总想着忍一时风平浪静，可您忘了您是谁！您是前朝太子！是该坐在龙椅上的人！不流血，怎么能光复大业？”
周珩安看着他眼中的疯狂，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天灵盖。他缓缓松开手，后退两步，像是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人。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袍，可他却浑然不觉，只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剜着，疼得厉害。
“为了我？”周珩安低声重复着，声音里满是悲凉，“杨狂，你从来都不是为了我，你是为了你自己的执念，为了你那所谓的报仇。”
杨狂踉跄着站稳，脸上的疯狂渐渐褪去，只剩下一丝茫然。他看着周珩安冰冷的眼神，突然意识到什么，嘴唇颤抖着：“主上……我……”
“你自以为他聪明，现在将所有矛头都指向了我！”因为在门口的缘故，周珩安的声音并不是很大，但却足够狠厉。
说罢，周珩安便独自淋着雨走进了府里。杨狂呆立在原地，雨丝打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丝毫凉意。他看着周珩安的背影消失在门内，想要追上去解释，却发现自己连迈动脚步的力气都没有。
屋内，周珩安站在窗前，望着窗外如注的大雨，心中思绪翻涌。
他知道，杨狂的行为已经将他置于了极为危险的境地。
他现在重中之重就是要有一个起码能看得过去，听得过去的理由，来搪塞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