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中的藕粉糕还冒着些许温热的甜香，宋霁拈着糕点的指尖纤细白皙，正欲送入口中，殿内忽然响起春画怯生生的声音，那手便蓦地一顿。
“公主，听闻您是要准备离开扬州了吗？”
春画垂着头，双手交握在身前，青绿色的宫装裙摆垂落在金砖地面上，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春画她本是奉命来为公主添茶，可方才在廊下撞见阿桃姐姐领着几个小太监，正将些许茶饼等东西往里头搬，那些都是扬州独有的物件，寻常采买从不会如此大批量，她心下一动，终究按捺不住问了出口。
宋霁将藕粉糕轻轻放回瓷盘，指尖在糕饼边缘蹭过，留下一点浅痕。她抬眸看向春画，眉头微蹙，语气听不出情绪：“你从哪里听闻的？”
“奴婢……奴婢看阿桃姐姐今日一直在大批量采买些扬州特色。”春画被那目光看得心头一跳，连忙放下手中的玉壶，“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几乎要贴着冰凉的地面，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敢往宋霁身上扫。
宋霁看着她瑟缩的模样，指尖轻轻叩了叩桌面，殿外传来几声清脆的鸟鸣，衬得室内愈发安静。
片刻后，宋霁她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最近确在筹划着回京之事，怎么？你可是有什么请求？”话语落时，她的目光灼灼落在春画身上，带着几分探究。
春画的肩膀轻轻颤了颤，声音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一般，带着细微的颤抖：“若公主回京……能否带上奴婢？”
宋霁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眉峰间拢起一丝疑惑：“为何？”
“奴婢十四岁那年刚刚入宫，就被派来了这里，”春画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几分哽咽，“如今奴婢已经十九了，五年未曾见过家人……听闻京中离奴婢的家乡更近些，奴婢想……想回家看看爹娘。”她说着，眼泪便忍不住滚了下来，砸在地面上，晕开一小片湿痕。
宋霁看着她落泪的模样，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扬州虽好，终究不是故土，宋霁她自己又何尝不是盼着回京？沉默片刻后，她轻轻颔首，声音缓和了些许：“好，允了。”
春画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待反应过来，连忙又磕了个头，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谢公主殿下恩典！”这一磕用了十足的力气，额头撞在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起来吧。”宋霁看着她喜不自胜的模样，神情依旧淡淡的，没有太多欣喜，只是抬手揉了揉眉心，“回京之日还没有确定好，但这几日你可以收拾自己的东西，到时候莫要误了行程。”
春画连忙应了声“是”，又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才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爬起来，连带着殿内的空气，似乎都染上了几分雀跃。
宋霁看着空了的门口，拿起那块藕粉糕咬了一口，甜糯的口感在舌尖化开，却莫名少了几分往日的滋味。
宋霁她望向窗外，晨光已渐渐炽热。
归乡的念头在心底盘桓许久，可她清楚，差事未完，复命之事终究是躲不过的。眼下叶霜华的案子还悬着，吴林那边更是半点线索都不敢放松，这两件事一日不解决，她便一日不能安心离开。
昨夜她在灯下枯坐了半宿，指尖反复摩挲着案上的卷宗，终于下定了决心——走之前，吴林此人，必须缉拿归案。
她太清楚朝堂上的那些门道了，若是带着这桩悬案回京，那些等着挑错的朝臣们，定会抓住这个由头，在圣上面前参她几本，到时候不仅差事办得不体面，恐怕连归家的心思，都要被这些是非搅得七零八落。
但现在，她没办法将他捉到手。
她猛地抬眸，声音清亮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朝着殿外扬声道：“来人！”
廊下值守的内侍早已习惯了公主的行事，闻声立刻快步进来，躬身垂首，青灰的袍角在地面轻扫，恭敬应道：“公主。”
“即刻去备马车，”宋霁将密函拢入袖中，起身时裙摆随动作轻晃，露出裙裾上绣着的暗纹琼花，“我要去辰平王府。”
“是！”内侍不敢多问，应声后又躬身一礼，才转身快步退了出去。殿外很快传来他吩咐人备车的声音，夹杂着马蹄踏地的轻响，细碎却急促，像是在应和着宋霁此刻急切的心思。
宋霁是有些着了，她有些慌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