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霁霎时沉默了。窗外的日光明明亮亮，落在她脸上，却照不散眼底骤然泛起的湿意，眼尾那点红痕又深了几分。
良久，她才低低吐出三个字：“不必了。”
“好，那公主好生歇息。”长青回答完便退下了。
长青退出房间后，宋霁坐到了在窗前，泪水终于决堤。
她想起那些过往，那些曾以为会永恒的承诺，如今都如梦幻泡影般破碎。
宋霁望着远处连绵的青瓦屋檐，声音里带着几分茫然的哽咽：“我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到了扬州，总忍不住想哭。”
身后的周珩安静静听着，目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肩头。
“公主初到扬州，便接手了这许多繁杂事务与陈年旧案，都是从前未曾经历过的。这般重负压下来，换了谁都会觉吃力。”他声音沉稳，带着安抚的暖意，“若实在难忍，便哭出来吧，疏泄了，心里总会舒坦些。”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间的涩意，声音里透出几分倔强：“可我不想总这样脆弱。我是公主，肩上扛着责任的。”
周珩安上前半步，抬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肩，动作温和却有力。“公主本就坚强勇敢。只是情绪积压得久了，总要寻个出口，这从不是软弱。”他顿了顿，语气里添了几分真切的赞许，“况且公主在扬州处理事务的魄力与成效，早已让众人暗暗钦佩。”
宋霁垂眸静了片刻，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
再抬眼时，眼底的湿意已褪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几分清明的坚定。“我明白，不能总困在过去的情绪里，扬州还有太多事等着我。”
宋霁她顿了顿，声音里添了丝自嘲，“许是在京里被父皇母后护得太好，从前那般娇纵，到了这儿才知世事不易。”
周珩安听了，眸色微动，温声道：“公主一直在往前走。如今有了自己的主张，甚至能为故友寻仇雪恨，这份成长，肉眼可见。”
宋霁闻言，紧绷的嘴角终于漾开一抹浅淡的笑意，像雨后初晴时天边掠过的微光。“谢谢你，周珩安。跟你说这些后，心里确实敞亮多了。”
周珩安微微欠身，姿态恭谨却不失温和：“能为公主分忧，是臣的荣幸。”
午后的阳光正烈，晒得青石地面泛出刺目的光。
宋霁深吸一口气，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去几分，起身道：“好了，该去忙正事了。”
“公主打算往哪里去？”周珩安问道。
“去见吴林。”宋霁说着，眼底倏地漫起一层冷冽的恨意，“总要从他嘴里，撬出些东西，总要去找找谁是我的仇家。”
“好。”周珩安见她眼中重燃锐气，眉宇间也添了几分利落，心中略安，“公主先宽整片刻，臣去外头候着。”
宋霁简单理了理衣襟，便与周珩安一同往外走。穿过厅堂时，她忽然停步问：“要乘马车吗？”
“全凭公主定夺。”周珩安应道。
两人刚踏出厅门，廊下停放的云芝棺椁便撞入眼帘。宋霁的脚步顿了顿，指节猛地攥紧，硬生生将涌上眼眶的热意逼了回去，只余下一片冰凉的决绝。
她不再停留，脚步匆匆往前去，每一步都踏得格外坚定——那恨意像淬了火的针，牢牢钉在她眼底，再没半分动摇。
吴林的那座破败的府邸在烈日下更显萧索，朱漆剥落的大门紧闭着，像一张沉默的嘴。
宋霁站在门前，指尖微微发紧，竟生出几分莫名的紧张。她侧过脸看向身侧的周珩安，声音压得低了些：“这次只你我二人来。周珩安，我不知你与这吴林究竟有何纠葛，若他与你积怨颇深，若……若我今日走不出去了，你务必想法逃出去。”
周珩安闻言一怔，眼底掠过一丝动容。他从未想过，宋霁会说出这样的话。望着眼前身形虽纤细、语气却异常认真的女子，他喉结微动，沉声道：“无论发生什么，臣定会护着公主安然离开。”
“不。”宋霁打断他，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嘴角却强扯出一抹故作轻松的笑意，“若我今日注定要留在此地，你必须活着回去。这是我的命令。”
话音落，她不再看他，抬手便叩向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木门被叩响的瞬间，周遭的蝉鸣仿佛都静了静。三下沉闷的声响过后，门内传来拖沓的脚步声，伴着一道沙哑的嗓音：“谁？”
宋霁攥紧袖中的短匕，朗声道：“故人来访，吴林难道不愿见？”
门“吱呀”一声开了道缝，一个满脸虬髯的汉子探出头，浑浊的眼睛在两人脸上打了个转，先是落在了周珩安身上，随即又转到了宋霁身上，“原来是公主殿下和周大人，稀客贵客当然要请进！”
穿过荒草丛生的庭院，腐叶的气息混着午后的热浪扑面而来。
正屋的梁上结着蛛网，几张破椅东倒西歪。
吴林往主位上一坐，抄起桌上的粗瓷碗灌了口酒，酒液顺着下巴淌进油腻的衣襟。
吴林看到了周珩安前来，其实是有些紧张的，但他可是“老演员”了，很快的整理好自己的情绪和表情。
将粗瓷碗一撇，就开始往前走去，脸色有些凶神恶煞。
看到他这样，周珩安皱起厌恶的眉头，吴林很快看到了他这一神态，立刻也收敛了几分，但宋霁心思扑在云芝身上，压根儿没有细想。
周珩安自然是察觉了，却懒得接茬，只侧身让出半步，沉声道：“公主有话问你，安分些。”
吴林的目光越过周珩安，落在宋霁身上。见她虽站得笔直，指尖却在不自觉地绞着袖角，眼底的急切几乎要溢出来，显然是满心都系在那个死去的侍女身上。
吴林他心里冷笑，这公主看着精明，说到底还是个被仇恨冲昏头的小姑娘。
“那瑾乐公主说说，有什么话想问我？”吴林慢条斯理地抠着指甲缝里的泥垢，眼角的余光却始终瞟着周珩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