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霁的眼神在昏暗牢狱中与她相撞，潮湿的空气中浮动着铁锈与霉味。
摇曳的火把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上，那双眼眸在阴影中格外清冷，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泉，明明白白地告诉她——在这里，她得不到答案。
宋霁嘴角微不可察地绷紧，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绣着的暗纹，最终只是冷冷地扫了一眼辰平王和叶霜华。
辰平王在阴湿的墙边，神色晦暗不明，而叶霜华低垂着头，发丝凌乱地贴在苍白的脸颊上，仿佛早已与这牢狱融为一体。
宋霁转身，靴底踏过坚硬的地面，发出哒哒的声响。
阿桃快步跟上，裙角掠过地面时沾染了暗色的水渍。
“公主可是要回宫？”阿桃压低声音，在寂静的牢狱里仍显得格外清晰。
宋霁没有回答，只是大步向外走去，直到迈出牢门，冷风迎面吹来，她才微微侧首，声音比夜风更凉：“周珩安可回周府了？”
阿桃低头：“是，周大人昨日午时便已回府。”
宋霁径直走向停在石阶下的马车，青色的车帘在风中翻飞。她抬手扶住车辕，指节因用力而微微泛白。
“去周府。”
清晨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斜斜地洒进屋内，将药炉上蒸腾的热气映得氤氲如雾。
宋霁踏入周府时，廊下鸟雀正啾鸣着啄食青瓷盏里的清水，见她来了，扑棱棱飞上屋檐。
周珩安半靠在院中梨树下的藤椅上，素白中衣外松松披着靛青外袍，膝上摊开的兵书被风翻过几页。
听见脚步声，他抬眼望来，晨光在那双惯常含笑的眼里碎成细金。
“公主。”他作势要起，却被快步上前的宋霁按住了肩膀。
掌心隔着衣料触到绷带的轮廓，她指尖几不可察地颤了颤，转而拾起滑落的薄毯重新覆在他腿上。周珩安看着她的动作，唇角微微上扬，眼中满是温柔。
晨光洒落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他抬手将散落的书卷拢到一旁，为宋霁腾出位置。“公主怎今日前来？可是有要事？”他的声音低沉温和，像是春日里拂过柳梢的微风。
宋霁垂眸，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衣袖上精致的绣纹，避开他的目光。“来看看你的伤势。”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像是怕被窗外的风声盖过。
周珩安闻言，眼底的笑意更深了些。他稍稍侧身，让阳光完整地照在包扎整齐的肩头。“劳公主挂念，并无大碍。”
他说着，忽然伸手轻轻握住宋霁的手腕。那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袖传来，让宋霁心头一颤。
她下意识想要抽回手，却被他修长的手指温柔而坚定地包裹住。“公主，我知你心中有其他事。”
周珩安的目光诚挚而专注，仿佛能看透她所有的心事，“若信得过我，不妨说与我听。”
宋霁望着两人交叠的手，犹豫片刻。窗外竹影婆娑，沙沙作响，像在催促她开口。
终于，她缓缓将牢狱中所见之事一一道来，声音时而停顿，时而急促，将那些阴郁的画面重新铺展在晨光里。
周珩安静静听完，神色逐渐凝重。他松开宋霁的手，坐直身子时牵动了伤口，却恍若未觉。“辰平王心思深沉或许不假。他眉头微蹙，目光落在案几上摊开的地图上，但，叶霜华是他的妻子，他爱她，他又怎会真的忍心让她受伤呢？”
宋霁点头，忽然发现原本压在心口的烦闷，不知何时已经消散了些许。她抬眸望去，正对上周珩安转回来的视线。
晨光中，他琥珀色的眼眸像是浸在阳光里的蜜，温暖而清透。两人的身影被镀上一层金色的光辉，在地上交融成一道长长的影子。
“或许吧……”宋霁声音轻柔了许多。
清风吹过她的耳侧，卷起一缕碎发在空中飘逸
“至于雪灵花，我会派人去查的。”周珩安的声音打破了这一瞬的静谧，“公主且宽心，无论如何……”他顿了顿，指尖轻轻拂过案上地图的一角，“我都会让你开心。”
宋霁笑的温柔，“等你病好了，我们好好聊聊吧……”
周珩安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宋霁望着他认真的神色，指尖轻轻蜷缩了一下。她低声道：“可若此事牵连甚广，你如今又有伤在身…… ”
周珩安闻言，忽而低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狡黠：“公主是在担心我？”
宋霁耳尖微热，别过脸去：“不过是怕你伤重误事。”
他笑意更深，却不再逗她，只是轻轻按住她放在案上的手，低声道：“放心，我这条命硬得很，不会轻易交代在这里。”
窗外，一只翠鸟掠过檐角，振翅的声音惊落了枝头的露珠。
那滴水珠坠落的轨迹里，映着两人相对而坐的身影，一晃，便碎在了光里。
不知过了多久，宋霁缓过神来，她指尖微颤，将掌心从周珩安手背上缓缓移开。好了，你安心养伤吧，我就不打扰了。她的声音轻得像窗外飘落的梨花瓣，带着几分刻意维持的平静。
宋霁起身时衣袖拂过药碗，褐色的汤药在碗沿晃出一圈涟漪。她最后又嘱托了几句注意身体之类的话，每个字都像是从齿间小心斟酌过的，说完便转身离去，绣着青竹的裙裾在门槛处一闪而逝。
待那抹青色彻底消失在回廊尽头，周珩安脸上温润的笑意渐渐凝固。
他侧头望向雕花窗棂外被风吹乱的柳枝，垂眸时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道阴翳。叫他来见我......声音冷极了……
春风穿过半开的窗牖，带着新叶的气息轻轻拂动床帐。这本该是温柔的时节，可周俊却觉得有细密的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他自然明白主子话中那个指的是谁。
得令后，周俊没再犹豫，行过抱拳行礼就离开了。
周珩安望着窗外突然被乌云遮住的日头，眉头拧成死结。他攥紧锦被的手指关节泛白，眼中翻涌的怒火比昨日受伤时伤口溢出的血还要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