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忽远忽近，仿佛不受物理规律的约束，时而像是踩在木板上，发出空洞的回响，时而又像是赤脚踩在泥浆里，带着黏稠的“噗嗤”声。
若小萌屏住呼吸，心中渐渐浮现一种不祥的直觉。
果然——第二个身影从后厨的黑暗中缓缓走出。
那是一个穿着学徒短衫的青年模样，但他的身体早已失去人形的完整。
他的左半边身躯完全不见了血肉，只剩下森白的骨骼，骨头表面还残留着被啃噬的痕迹，坑坑洼洼，仿佛被野兽生生咬断。
骨头之间还挂着残余的血丝和碎肉，随着动作而颤动。
而他的右半边身体，却像是被火焰烤过一般。
皮肤焦黑发裂，散发着焦臭的气味，甚至还能看到被烤熟的肌肉纤维，一半透明、一半焦枯，仿佛随时会剥落。
空气中带着一股怪异的味道——烤肉的香气与腐尸的恶臭交织在一起，令人作呕。
若小萌看着，胃里猛然翻江倒海。
她的修为让她能忍耐常人难以忍受的杀伐与血腥，但眼前这一幕却完全超出了“战场”的范畴，这是来自地狱的怪诞拼接，是对生者视觉与嗅觉的双重亵渎。
死人学徒的脖子歪斜着，像是被扭断了一半，舌头耷拉在嘴角，烂肉从喉咙深处垂落下来。他口中发出一连串模糊不清的音节：
“咯噜……咕咕……嘶嘶……”
声音干涩、黏腻，像是有人用锈透的刀子刮在铁板上，又像是泡在血水里的气泡不断破裂。
紧接着，死人厨子也回应了一声：
“咕哩……喀喀……咯哒……”
那声音和第一声叠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古怪的节奏。
若小萌竖起耳朵仔细分辨，才察觉这并非单纯的嘶吼，而更像是某种“语言”。
只是，这种语言对她而言就像杂音，一串毫无意义的噪声，完全听不懂。
然而，两具死人似乎听得明白，他们之间的频率有规律地交替着，一问一答，宛如两人在交谈。
大堂的空气忽然变得异常压抑。
“嗡——”
若小萌只觉得脑海深处响起一阵嗡鸣，那些交错的杂音仿佛钻进了她的耳膜，再顺着血管直接渗入灵魂。她的眼前一阵发黑，双手差点脱力。
“不……这不是噪音……”
她心中一凛，渐渐察觉，那一问一答的节奏里，隐藏着某种秩序。
像是两股力量在共鸣，形成一种无法理解的暗语。而正是这种节奏，让她的神识本能地想要去跟随，去“理解”。
若小萌死死咬住舌尖，鲜血瞬间涌出，辛辣的血腥味让她瞬间清醒。
“不能被蛊惑！”
她心底狠狠告诫自己。
与此同时，两具死人已经走入大堂，四只死寂的眼睛左右扫视，来回巡视。
学徒的脚步不时踩到自己的烤焦皮肉，发出脆裂的声响；厨子的肠子在地上被拖曳，留下一条条湿滑的痕迹。
他们像是猎犬一般，似乎在寻找什么。
若小萌屏息的同时，心里忽然浮现一个念头——。
他们在找我。
这种直觉压得她心口发紧。
随着交替的噪音继续响起，两具死人的动作愈发一致，他们的脚步仿佛与那种节奏同步，每一次落地都带着某种令人心悸的规律。
黑暗的空间，顿时仿佛化作了牢笼。
若小萌背脊冷汗涔涔，她的呼吸变得极为艰难。胸腔因为屏息而灼烧，她甚至能感到肺脏在本能地收缩，拼命索求空气。
就在她几乎忍耐不住时，死人学徒的头忽然猛地一歪，那双灰黑的眼珠直直盯向她所在的方向。
若小萌心脏骤然一紧。
“难道……他们能听见呼吸？”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不敢验证，整个人贴在角落，连肌肉的颤抖都被她死死压制。
然而，那一问一答的噪音，却越来越像在逼近她的心神。
节奏沉重，如同两柄铁锤在灵魂深处交替敲击。
砰——砰——。
砰——砰——。
若小萌的瞳孔骤然收缩。她能感觉到，他们的“交谈”，已经逐渐锁定了她的存在。
黑暗中的呼吸声，成为了最危险的破绽。
若小萌背贴着冰冷的墙壁，额头已经沁出一层冷汗，顺着鬓角蜿蜒而下。
她的胸腔在剧烈起伏，每一次屏气都像把肺脏往刀口上摩擦，撕裂般的痛楚在体内回荡。
然而，她不敢呼吸。
因为她已经察觉，那两具死人厨子和学徒，在寻找的正是她的“气息”。
空气像被钉死的棺盖，沉沉压在她身上。
死人厨子拖着长长的肠子，学徒脚步凌乱诡异，他们一前一后游荡在大堂。
那古怪的语言继续交替响起——一声低沉，一声尖锐，如同两股不同频率的噪音不断撞击在耳膜上。
“咯噜……嘶嘶……”
“喀啦……咕咕……”
若小萌的脑袋被噪音震得嗡嗡作响，额头青筋暴起。她咬住舌尖，血腥味在口腔蔓延，让她保持最后的清明。
可身体的生理本能却在逼迫她呼吸。胸腔灼烧得仿佛有火焰在里头燃烧，每一寸肌肉都在抽搐。
若小萌死死抑制住，指甲嵌入掌心，甚至刺破皮肤，鲜血顺着掌心缓缓流下。
她明白，一旦呼吸，她将暴露无遗。
然而，人不是石头，不可能永远屏息。
在这窒息的死局中，她终于还是忍不住，悄悄张开嘴，吸入了一口极微弱的空气。
——就是这一瞬。
“咔嗒！”
死人厨子的脑袋猛地一歪，那对灰黑的死瞳骤然锁定了她所在的方向。
学徒紧随其后，舌头垂在下巴处，一边抖动，一边发出嘶嘶怪笑。
下一秒，厨子猛地抬起手，手中那把剔骨刀“嗖”的一声脱手飞出！
破风声尖锐如利箭，直直掠向若小萌。
她瞳孔一缩，几乎是凭借本能，猛地向侧一扑！
“铛！！！”
剔骨刀狠狠钉进她原本所在的墙壁，嵌入半寸深，刀刃还在微微颤抖，溅起一阵木屑。
若小萌只觉得背脊一凉，若不是她反应快，此刻她的脑袋已经被刀锋劈成两半。
她心脏狂跳，几乎要冲破胸腔。
“果然……是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