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石礁的晨雾还没散,像层薄纱裹着三块黢黑的礁石。石砚举着星轨图在前面带路,脚下的礁石湿滑难行,他却走得稳当,裤脚沾着的海盐结了层白霜,是凌晨就来探路的痕迹。
“周爷爷的日志里提过,三石礁的潮水退到最低时,礁石缝里会露出青石板。”石砚蹲在最大那块礁石旁,用手扒开附着的海蛎壳,果然露出块边缘磨损的青石板,上面刻着与引航佩相似的星纹,“您看这纹路,和玉佩背面的‘海纳星芒’正好对上!”
江宇将引航佩放在青石板上,绿光瞬间顺着星纹蔓延,在礁石表面画出张细密的网。随着潮水退去,三块礁石之间的海床裸露出来,沙地上竟浮现出串发光的脚印,像有人用荧光粉踩过,一直延伸向深海的方向。
“是星脉的指引!”林小满掏出《中国星图考》,笔尖在新页上快速勾勒,“这些脚印的间距,正好对应着灯塔钟声的节奏,‘钟鸣引航’说的就是这个!”
石砚突然想起什么,从背包里掏出个海螺,对着发光的脚印吹了起来。海螺声低沉悠长,与灯塔的钟声有几分相似,沙地上的脚印竟随着螺声闪烁,像在回应。“我爷爷说,老辈渔民出海前都会吹海螺,说是能跟海里的‘脉气’打招呼,原来不是迷信!”
顺着发光的脚印往深海走,水渐渐没过膝盖,冰凉的海水里能清晰地感受到一股暖流在涌动,与引航佩的绿光产生共鸣。走到一处水深及腰的海沟时,江宇突然停住脚步——沟底的沙地上,卧着块半埋的石碑,碑上刻着“通海脉”三个大字,周围的星纹与黑风坳星种的根须纹路如出一辙。
“是陆海星脉的连接点!”林小满激动地指着石碑,“您看碑顶的凹槽,形状和灯纹石一模一样!”
话音刚落,远处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响,是渔船发动机的声音。石砚抬头望去,脸色瞬间变了:“是偷采珊瑚的船!他们怎么敢闯三石礁?这里的暗流能掀翻大船!”
果然见艘挂着黑帆的小船正往海沟这边闯,船身摇摇晃晃,显然被暗流搅得失控。更要命的是,船锚勾住了海沟边缘的珊瑚丛,拉扯间竟带起块松动的礁石,直往石碑砸去——那礁石要是砸中“通海脉”石碑,发光的星纹很可能会断裂!
“不能让它砸中石碑!”江宇刚要动身,却被石砚拉住。
“我去!”少年的声音带着紧张,却异常坚定,“我比您熟水性,而且……这是我的试练。”他解下腰间的海螺,深吸一口气,“周爷爷说,想接守护的担子,总得先护住眼前的脉。”
石砚像条小鱼扎进水里,借着水流的力道往礁石游去。他没有直接去推礁石,而是绕到船锚旁,用随身携带的凿子撬动锚链——他知道硬拼没用,得先让失控的船稳住。冰冷的海水里,他的胳膊被珊瑚划出了血,却咬着牙不肯停,引航佩的绿光透过海水落在他身上,像层薄薄的护罩。
“吹海螺!”江宇在岸上喊道。
石砚猛地吹响海螺,低沉的螺声穿透水声,海沟里的暖流突然变得湍急,像只无形的手托住了那块松动的礁石。与此同时,远处的灯塔传来钟声,“铛——铛——”两声厚重的钟鸣,黑帆小船竟顺着钟声的方向缓缓摆正船身,锚链也跟着松动,终于不再拉扯珊瑚丛。
礁石稳稳地落在离石碑三尺远的地方,石砚趁机游回岸上,趴在礁石上大口喘气,胳膊上的伤口在海水中泛着白泡,却咧着嘴笑:“成了……”
黑帆小船显然也怕了暗流,调转船头仓皇离去。江宇蹲下身查看他的伤口,海水泡得伤口有些发炎,却不深。林小满掏出星星果果壳泡的水给他冲洗,伤口立刻泛起白烟,疼痛缓解了不少。
“通海脉石碑没事。”石砚指着海沟,绿光依旧在碑上流转,“您看,它好像更亮了。”
江宇望着石碑,又看了看浑身湿透的少年,突然明白周明远让石砚来此的用意——守护从不是靠蛮力,是靠对脉的理解,对心的笃定。就像石砚知道用螺声引暖流,用钟声导船向,这才是真正接住了“引航”的传承。
潮水开始上涨,发光的脚印渐渐隐没在海水里。石砚小心翼翼地将“通海脉”石碑周围的沙压实,又在礁石上刻了个小小的星标:“以后我每天都来看看,不让人再闯进来。”
回程的渔船上,石砚抱着引航佩,指尖反复摩挲着“海纳星芒”四个字。阳光透过雾霭照在他脸上,稚气未脱的脸上多了层笃定的光。
林小满翻开《中国星图考》,新页上的三石礁图旁,多了行小字:“守护不是守住不动,是跟着脉走,跟着心行。”
江宇望着远处的灯塔,钟声又响了,这一次,石砚也跟着哼起了调子,与钟声合在一起,顺着海风飘向三石礁的方向。他知道,这少年的试炼还没完,但至少此刻,他已经迈出了最稳的一步。
引航佩在石砚怀里微微发烫,像在说:做得不错,继续加油。
潮水彻底漫过三石礁时,石砚仍抱着引航佩坐在礁石上,指尖一遍遍描摹着玉佩与石碑的星纹重合处。夕阳将海面染成金红,他忽然跳起来,往灯塔的方向跑,裤脚带起的水珠在余晖里闪成碎钻:“我知道了!‘通海脉’的星纹不是固定的!它会跟着潮水涨落转动,就像钟摆跟着时间走!”
江宇和林小满跟到灯塔时,石砚正趴在满地的星轨图上比划,将不同时辰的潮汐记录与石碑星纹叠加,果然看出星纹转动的弧度与潮位高低完全对应。“您看这里,”他指着图上的交叉点,“当满月时,星纹的尖角会指向黑风坳的方向,这说明陆海的星脉在满月时会贴得最近,就像……就像人与人握手那样!”
话音未落,灯塔的青铜钟突然无风自鸣,“铛——铛——”两声闷响,震得灯座上的陨星碎片泛起紫光。石砚慌忙爬上钟楼,却见灯窗外的海面上,浮着片奇怪的亮光,像有什么东西在水下发光,顺着“通海脉”的方向往三石礁游去。
“是发光鱼群!”林小满认出那是岭南共生潭特有的银鱼,只是不知为何会出现在东海,“它们是跟着星脉的暖流来的!”
银鱼群在海面组成条发光的带子,从三石礁一直延伸到灯塔下,鱼身的银光与星轨倒影交织,竟在海面上拼出半张星图,缺的那半,正好能与石砚桌上的陆地星图拼合。江宇突然明白:“这是陆海星脉在互相‘画像’!银鱼带来了岭南的水脉印记,现在就等黑风坳的星种给出回应了。”
石砚眼睛一亮,掏出陨星碎片往银鱼群的方向扔去。碎片落入海面,激起圈紫色的涟漪,银鱼群突然转向,拼出的星图开始旋转,与天上的星轨同步转动。“我懂了!”他激动地大喊,“要让陆海星脉真正连起来,得用‘天、地、海’三样东西做引子——天上的星、地上的石、海里的鱼!”
他转身敲响青铜钟,让钟声顺着海风传到最远;又将陨星碎片嵌回灯座,让紫光穿透夜空,与天上的星轨呼应;最后对着海面吹响海螺,银鱼群听到螺声,拼出的星图突然亮起,与陆地星图彻底合二为一。
刹那间,整座灯塔剧烈震动,灯座下的基石裂开道缝隙,露出块嵌在石中的星石,形状与黑风坳的星种幼苗一模一样,只是通体透明,像块凝固的海水。“是‘海种石’!”江宇认出这是十二星石之外的伴生石,“书上说它是星种在海里的‘兄弟’,能接引陆地星脉的灵气!”
海种石的光芒与灯纹石相连,顺着灯塔的地基往下蔓延,与“通海脉”的石碑形成道光柱,穿透海水直抵三石礁。银鱼群在光柱里欢快地穿梭,将岭南的水脉灵气带入东海,而东海的海风则带着灯塔的钟鸣往西飘去,像是在给黑风坳的星种传递消息。
石砚趴在钟楼栏杆上,看着海面上流转的星图,突然觉得眼眶发热。他想起爷爷临终前说的话:“守着石头不是守着死物,是守着石头里流动的气。”此刻他终于懂了,所谓守护,就是让这些流动的气能顺畅地走,让陆地上的根能摸到海里的水,让山里的风能吹到海上的船。
深夜的灯塔里,石砚还在记录星脉连接的细节,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像在给远方的周明远写封长信。江宇看着少年专注的侧脸,又望向黑风坳的方向,仿佛能看到星种的叶片在月光下轻轻颤动,正对着东海的方向“点头”回应。
林小满将《中国星图考》的新页抚平,上面画着完整的陆海星图,旁边写着:“脉不分陆海,守无问南北。”
青铜钟的余韵还在海面上荡开,海种石的光芒透过基石,在沙地上画出道细细的光带,像条永远不会断的线,一头连着东海的浪,一头系着黑风坳的土。
石砚突然抬头:“江先生,等忙完这阵,我能去黑风坳看看星种吗?我想摸摸它的根,看看是不是真的和海种石的纹路能对上。”
江宇笑着点头:“当然,它也该见见这位能听懂海浪说话的新朋友了。”
窗外的银鱼群还在游动,拼出的星图在海面上缓缓旋转,像在为即将到来的相见,提前排练着拥抱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