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哗啦啦的落。
天像是被捅了个窟窿。
密集的雨点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白茫茫的水雾。
训练场上那些挺立的身影,在雨幕中显得格外坚韧。
周大光站在窗前,眉头越皱越紧。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而靶场那边,断断续续的枪声依旧固执地穿透雨幕传来。
他抬手看了眼腕表,指针已经滑过了下午三点。
这种天气,这种练法……
周大光沉思了几秒后,转身对着正在为晚餐忙碌的炊事班战士们拍了拍手。
“都停一停,手头的活儿先放放。”
“大家立刻煮两大桶姜汤,送去靶场。”
“是!”
炊事班立刻行动起来。
洗姜、切片、烧水。
忙碌却有序。
四点一刻,两大桶冒着浓郁辛辣热气的姜汤熬好了。
橙红的汤色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温暖。
“老王,你蹬三轮把姜汤送过去。”
“小刘,小夏。”
周大光点名,“你们去找雨布,跟着过去,到了靶场给老王搭把手,照应着点。”
“是!”
夏如棠和小刘齐声应道。
“班长,我也去帮帮忙吧?”
徐元韬放下菜刀,主动请缨。
周大光只瞥了他一眼,“老老实实切你的菜,晚上几百号人等着吃饭呢。”
徐元韬抿了抿唇没说话。
炊事班的男兵合力将沉甸甸的姜汤桶抬上三轮车。
夏如棠等三个女兵则一趟趟将摞得高高的瓷碗搬上车。
盖上厚重的雨布后,老王一边穿雨衣一边说,“我先蹬车过去,伞在门后边,你们自己拿。”
“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再多拿两条干毛巾备着。”
“好。”
夏如棠和小刘撑起伞,朝着雨幕深处的靶场走去。
靶场上,雨势更显张狂。
龚峻背着手,像一尊铁铸的雕像,矗立在瓢泼大雨中。
雨水顺着他刚毅的脸颊轮廓流淌,军装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精壮的线条。
他没有打伞,也没有任何遮雨的意思。
他那锐利的目光穿透雨帘,精准地扫过每一个战士的射击动作。
不放过任何一丝细微的偏差。
“李正兰!”
“肩膀沉下去!”
“你的枪口歪了零点五度,自己感觉不到吗?”
他的声音不高,清晰地压过雨声和枪声。
李正兰浑身一颤,咬紧牙关,努力调整着几乎冻僵的手臂。
“赵永强!”
“我教你的呼吸节奏喂狗了?“
“憋着气你能打中什么?”
“重来!”
被点名的战士脸一白,立刻重新调整姿态。
老王将三轮车停在靶场边缘的屋檐下,冲着龚峻的背影喊道:“龚教官!”
“炊事班煮了姜汤,给大家驱驱寒。”
龚峻缓缓转过身,雨水顺着他短硬的头发滴落。
他看到三轮车和雨布下的姜汤桶,紧绷冷硬的脸部线条稍稍缓和了一丝,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有劳了。”
他的声音带着被雨水浸润后的沙哑。
夏如棠的视线越过龚峻,落在那些特训队员身上。
除了正在射击的,其余人一律成跨立姿势站在雨中,任凭雨水劈头盖脸地砸下来。
他们像一排排扎根在地里的青松,身体挺得笔直,纹丝不动。
只有紧抿的嘴唇,透露着他们在极力忍耐。
倾盆大雨让几百米外的靶心变得模糊不清。
视线严重受阻,加上风速雨水对弹道的影响。
射击难度呈几何级数增加。
这简直是在挑战这群刚来猎鹰基地特训队员们的极限。
小刘看着这场景,忍不住小声嘀咕,“下这么大下雨还打靶啊?那看得清吗?”
话音刚落,龚峻猛地回过头。
他目光如电般射向小刘,“怎么,难道下雨天就不打仗了?”
“下雨天敌人就不用枪打你了?”
“还是说,敌人的子弹会因为这雨绕着你走?”
小刘被这连续的反问噎住。
他脸瞬间涨红,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确实没经历过战场,那些残酷,对他而言只存在于老兵的讲述和书本里。
“砰!”
“砰!”
“砰!”
靶场上,枪声依旧。
只是这声音在雨水中显得有些沉闷。
“下一批!”
龚峻的命令简洁有力。
立刻有等候的队员小跑上前,替换下前面的人。
从夏如棠的角度,能清晰地看到接替李正兰的熊超。
雨水沿着熊超的帽檐脸颊不断滑落,汇聚到下巴,滴落在泥水里。
但她握枪的手,稳得像焊在了地面上。
她抬手瞄准,雨水模糊了视线,她用力眨掉眼睫上的水珠。
凝神,然后,坚定地扣动扳机。
直到最后一批队员射击完毕。
枪声停歇。
龚峻才猛地一挥手,“全体都有,到屋檐下喝姜汤,限时五分钟!”
他的声音穿透雨幕。
“喝完立刻归队,继续下一轮据枪训练!”
“解散!”
顿时,原本寂静肃穆的靶场嗡地一下活了过来。
早已冻得嘴唇发紫,浑身湿透的战士们,强忍着几乎麻木的身体,努力维持着队列,朝着屋檐下那两桶冒着热气的姜汤涌来。
那一张张年轻的脸上,混杂着雨水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但更多的,是一种被极限压榨后仍未熄灭的坚毅。
这压抑的沉默突然被一阵骚动打破。
男兵左钊看着李正兰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向姜汤桶,又瞥见不远处正帮忙分发碗勺的夏如棠。
他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冷笑。
他快走几步,看似无意地经过李正兰身边,右腿极其隐蔽却又刻意地猛地一伸!
“啊!”
李正兰全部注意力都在抵抗寒冷和疲惫上。
一时不察,脚下一绊,整个人失去平衡。
即使一侧的熊超反应极快,也没来得及拉住她。
李正兰噗通一声重重摔进了旁边一个积满了泥水的小洼地里。
泥浆瞬间溅了她满头满脸,刚刚还只是湿透的作训服此刻裹满了污浊的泥水,狼狈不堪。
李正兰猝不及防呛了一口泥水。
旋即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挣扎着从泥水里站起身,抹了一把脸,露出那双因为愤怒而泛红的眼睛。
她死死地瞪着罪魁祸首左钊。
左钊抱着胳膊,故意提高了音量,用一种充满讥讽和轻蔑的语气说道:“啧啧,路都走不稳,难怪枪法稀烂。”
“我说你们这些女兵啊,就不该来这种地方!”
“猎鹰特战选拔是你们该来的吗?“
“好好找个男人嫁了,回家绣花带孩子算了!”
他的声音清晰地传遍了小小的屋檐下。
所有正在喝姜汤的队员都停下了动作,目光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左钊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之前想找夏如棠的麻烦。
结果夏如棠直接被调去了炊事班。
让他无从下手。
今天好不容易看到夏如棠出现在靶场,他立刻就把目标转向了和夏如棠同班的女兵李正兰。
他就是故意要激怒她!
只要李正兰控制不住情绪动手,那违反纪律的罪名就坐实了。
轻则受处分,重则直接取消资格遣返回原部队!
就算不动手,也能让教官觉得女兵心理素质差,不堪大用!
他始终觉得,女兵占了5个名额,挤占了本该属于男兵的机会。
这种分配本就极度不公平!
“左钊!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