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气氛剑拔弩张之际。
一个沉稳的声音响了起来。
“吵吵什么?”
“隔着老远就听见了,像什么样子!”
班长周大光背着手走了进来。
他眉头微蹙,目光在怒气冲冲的徐元韬和一脸愤然的老兵身上扫过。
最后他视线落在安静站在一旁的夏如棠身上。
“班长!”
那老兵立刻告状,“徐元韬他不服从安排,让他去收饭盒刷碗,他不仅顶嘴,还撂挑子!”
徐元韬梗着脖子,想要辩解,但看到周大光那看不出喜怒的脸,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只是那胸口依旧剧烈起伏。
周大光没急着批评谁,而是走到操作台边,看了看还堆积着的部分食材,又瞥了一眼徐元韬因为削土豆而有些红肿的手指。
他缓缓开口,“夏如棠。”
夏如棠应声上前一步,“到。”
“你和小徐,一起去把饭堂的饭盒收了,桌椅擦了。”
“动作快点,中午还有备菜的活儿。”
“是,班长。”
夏如棠没有任何犹豫,立刻转身就去拿清理工具。
徐元韬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班长会这么安排。
他以为班长至少会各打五十大板,或者强行命令他一个人去跑圈刷碗。
周大光看向徐元韬,语气加重了些,“徐元韬,执行命令。”
“在炊事班,任务就是任务,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但革命工作也讲究分工协作,你们是同期兵,更要多互相帮衬,少搞内部对立。”
这话既点了徐元韬不服从命令的错误,也暗示了老兵要注意团结方法。
徐元韬张了张嘴,看着周大光那深邃的眼神,一股莫名的压力让他把不满暂时压了下去。
他闷声应了句是。
之后跟着夏如棠走出了操作间。
饭堂里,弥漫着饭菜残留的味道。
大部分人已经用餐完毕离开,只剩下零星几个还在细嚼慢咽。
夏如棠利落地开始收拾,将剩饭倒进泔水桶,空饭盒叠放整齐。
她动作麻利,神情专注,仿佛这不是枯燥的杂活琐事,而是一件需要认真完成的任务。
徐元韬心里憋着气,动作难免毛躁,饭盒被他弄得哐当作响。
他瞥了一眼沉默干活的夏如棠,忍不住压低声音,带着几分不解和抱怨,“喂,夏如棠,你傻啊?”
“班长让来你就来?”
“随便糊弄一下得了,又没人盯着你检查。”
“那么认真做什么?”
夏如棠正用抹布仔细擦着一张油腻的餐桌,头也没抬,手上的动作也没停,“反正都要做,为什么不做好?”
“嗤。”
徐元韬不屑地撇撇嘴,“就你觉悟高。”
“怎么,你还真把炊事班这摊子事当成保家卫国的重任了?”
他这话带着明显的讽刺。
夏如棠终于停下手里的活儿,她抬起头看向徐元韬。
她的脸上沾了点水渍,额角也有细密的汗珠,但眼神清亮而平静,“在哪都一样。”
“训练场上的每一个动作要做到位,炊事班的每一件事也要做好。”
“削土豆就削得光滑干净,洗菜就洗得没有泥沙,刷碗就刷得不见油星。”
她顿了顿,“做一件事,就把它做好。”
“这是责任。”
“跟在哪里,做什么没关系。”
徐元韬被她这番话噎住了。
他看着她那双因为长时间泡水而有些发白起皱的手,心里的某根弦似乎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他想起了自己在六连时,每次考核都想着怎么蒙混过关,只要不被退兵,他待在哪儿儿都行。
因为他答应了老头子,要在部队混两年。
所以在新兵连,他故意吊车尾,任何训练项目都是最后一名。
最后才如愿以偿的揣着调令,来到了独立守备团的六连。
守备团基本就是负责仓库桥梁等固定目标守卫,日常主要是以站岗执勤为主。
训练强度自然和猎鹰基地这种战斗部队不可同日而语。
就当他觉得自己这两年能够安稳的在六连混到退伍时。
他忘了,六连这种地方,大多都是些菜鸟,别其他连队分剩下的菜鸟大本营。
他虽然故意次次最后一名,但他那比一般农家兵稍好一点的脑瓜,在六连也显得鹤立鸡群。
于是,他阴差阳错被选来了猎鹰基地。
从始至终,他都在凑合,应付。
好像他从没有试过做好一件事是什么感觉。
徐元韬沉默下来,不再抱怨,只是他手上的动作却不自觉地放轻了些。
夏如棠无意间扫了他一眼。
食堂窗外,阳光斜斜地照进来,在徐元韬身上勾勒出一圈光晕。
徐元韬个子很高,接近一米八,在普遍精壮的士兵里也算挺拔。
这徐元韬,入伍少说也有小半年了,可身上那点兵味儿,淡得几乎看不见。
他皮肤是那种养尊处优的白净。
在猎鹰基地待了这些天,也没见晒黑多少。
不像其他人,风吹日晒,皮肤是古铜甚至黝黑,带着粗糙的质感和清晰的轮廓。
他身板不算单薄,却缺乏那种长期训练淬炼出的紧绷感和力量感。
那松垮的炊事班作训服穿在他身上,硬是穿出了几分闲散的味道。
尤其是他那双手,虽然因为刚干了些杂活略显狼狈,但骨节匀称,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一看就是没经过重活磨砺的。
夏如棠收回目光,继续专注手下的活儿。
此刻徐元韬手上力道放缓了些许,但动作间依旧带着点敷衍和应付。
他是万万没想到,炊事班干的活儿这么琐碎麻烦。
徐元韬一边擦着桌子,一边抬眼往窗外训练场上瞥。
他撇了撇嘴。
心里头有些难言的憋屈!
他凭什么要跟这些人一样?
他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他本就准备混完两年就走,回去之后他继续当他逍遥自在的徐大少!
这里的泥泞汗水规矩,都跟他没关系!
徐元韬视线不经意间又落到旁边那个沉默忙碌的身影上。
夏如棠的动作始终那么稳,她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那双清亮的眼睛里只有手头的工作。
“做一件事,就把它做好。”
她那平静却笃定的声音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徐元韬心里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
他烦躁地用力抹了一把桌子,仿佛想把那种异样的情绪也一起擦掉。
他徐元韬什么时候需要靠认真刷碗擦桌子来证明自己了?!
真是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