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周年纪念日在“守藏阁”的静谧与深情中落下帷幕,那份基于深刻理解和记忆的浪漫,如同沈星澜颈间那枚月光石流淌的晕彩,温润而持久地萦绕在心头。生活很快又恢复了高速运转的节奏,“星穹”计划与博物馆事务依旧占据着他们大部分精力。
然而,几天后的一个傍晚,陆砚深比平时稍早一些回到家中。他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钻进书房,而是走到正在阳台给拿铁梳毛的沈星澜身边,状似随意地开口:“明天上午十点,有空吗?”
沈星澜停下动作,拿铁不满地哼唧了一声,用脑袋蹭她的手心。她有些疑惑地抬头:“明天?上午有个馆务例会,不过可以调整。有什么事吗?”
陆砚深的目光掠过她清澈的眼眸,语气平淡得像是在安排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商业会面:“周明辉律师联系我,关于遗产信托基金的一些年度文件需要共同签署。地点在明辉律所。”
明辉律所。
这四个字像一枚小小的石子,轻轻投入沈星澜平静的心湖,漾开了一圈微妙的涟漪。那里,是他们故事真正开始的地方。两年前的那个上午,她就是在明辉律所顶层的会议室里,接到了那份改变她人生轨迹的遗嘱,第一次见到了那个逆光而来、看似玩世不恭却深不见底的男人。
时间仿佛被无形的手轻轻拨动,发出了悠远的回响。
“好。”沈星澜压下心头的异样,点了点头,“我跟副馆长说一声,例会改期。”
第二天上午,阳光一如两年前那般明媚。他们再次踏入了位于cbd顶层的明辉律所。空气中依旧弥漫着昂贵木材与消毒水混合的、严谨到令人窒息的气息,连前台接待小姐职业化的微笑似乎都与记忆中别无二致。
首席律师周明辉亲自在电梯口迎接,态度比两年前更为恭敬。寒暄几句后,他便引着他们走向那间熟悉的会议室。
厚重的双开门被推开。
沈星澜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会议室内的景象,与记忆中的画面高度重叠。极致冷色调的装潢,通透的光线,长长的会议桌,甚至连桌面上摆放的矿泉水品牌都未曾更换。唯一不同的是,两年前这里坐满了心思各异的陌生亲戚,充斥着审视、算计与压抑的兴奋;而今天,偌大的会议室里空空荡荡,只有主位上坐着周律师和他的助理。
周律师请他们入座,位置恰好是两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坐的地方。沈星澜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当时陆砚深就是在她身旁的这个空位坐下,带着一身清冽的雪松与淡淡烟草气息,用一种谈论天气般的寻常语气,介入了她人生的旋涡中心。
文件签署的过程很顺利,无非是一些格式化的条款和年度确认。周律师专业而高效地解释着各项内容,陆砚深听得认真,偶尔提出一两个精准的问题。沈星澜则有些走神,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身旁的男人。
他今天穿着定制的深蓝色西装,没打领带,衬衫领口随意地解开一颗扣子,勾勒出流畅的颈部线条。与两年前相比,他眉眼间的锋芒依旧,那份洞察一切的冷静与压迫感也未曾减弱,但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那份玩世不恭的疏离感淡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沉静的、内敛的力量。是因为……她吗?
签署完毕,周律师和助理礼貌地起身告辞,将空间留给了他们。
会议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地板上的声音。
陆砚深没有立刻起身,他侧过头,目光落在沈星澜脸上,那双墨黑的眼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和了然。“在想什么?”他低声问,声音在空旷的会议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沈星澜回过神,迎上他的目光,唇角微微扬起一个清浅的弧度:“在想……两年前在这里,陆先生走进来时,心里在想什么?”
陆砚深闻言,身体微微后靠,目光扫过整个会议室,仿佛也在回溯那段记忆。他修长的手指在光洁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当时,”他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一丝回忆的悠远,“我在想,航班晚点真是麻烦。也在想,沈老先生到底给我安排了一个什么样的‘合作者’。”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她身上,变得深邃而专注,“然后,我看到了你。”
他顿了顿,像是在仔细描摹当时的画面:“你穿着一身珍珠白的西装,坐在那里,背脊挺直,像一枚被误置于浮华躁动中的冷玉。周围那些贪婪、算计的目光,似乎都与你无关。你只在听到那个荒唐的结婚条件时,指节微微收紧,泄露了内心的波澜。”
沈星澜有些讶异,她没想到他观察得如此细致,连她极力掩饰的细微反应都尽收眼底。
“然后,”陆砚深继续道,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笑意,“你向我提出了那个关于指纹的赌约。那一刻我就知道,我的‘合作者’,不是一个可以轻易掌控的漂亮花瓶,而是一个……拥有锋利爪牙和绝佳判断力的,同类。”
他的形容让沈星澜忍不住轻笑出声。“同类?”她挑眉,“当时陆先生难道不是觉得我不知天高地厚,在挑衅你的权威?”
“是挑衅,”陆砚深坦然承认,身体微微前倾,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声音压低,带着某种磁性的蛊惑,“但更是一种确认。确认这场被强行安排的‘合作’,或许不会如我想象的那般无趣。确认你,沈星澜,值得我投入时间和精力去……深入了解。”
他的话语直白而坦诚,撕开了两年前那层利益交换的薄纱,露出了底下最初那一丝被理智压制、却真实存在的好奇与吸引。
沈星澜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了几分。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看着他眼底那毫不掩饰的、经过两年时光淬炼后愈发深沉的爱意与占有欲。
“那么现在呢?”她轻声问,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期待,“现在回到这里,陆先生又在想什么?”
陆砚深凝视着她,片刻后,唇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加深,与他两年前走进会议室时的表情微妙地重合,却又蕴含着截然不同的意味。
“现在,”他伸出手,轻轻握住她放在桌上的手,指尖温暖而有力,“我在想,幸好。”
“幸好什么?”
“幸好航班晚点了,让我没有错过你走进会议室的那一刻。幸好沈老先生立下了那个看似荒唐的遗嘱。也幸好……”他顿了顿,目光灼灼,“你当时,足够勇敢,也足够特别,提出了那个赌约。”
他没有说什么“爱你至死不渝”的华丽情话,只是用最平静的语气,陈述着对命运一个个关键节点的庆幸。而这,远比任何誓言都更让沈星澜动容。
她反手握住他的手,指尖在他温热的掌心轻轻划过,如同两年前那个赌约无声的延续与回应。
“我也很庆幸,”她看着他的眼睛,清晰而坚定地说,“庆幸那天走进来的人,是你。”
阳光透过玻璃,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在光洁的地板上,与两年前的某个瞬间悄然重叠,却又泾渭分明。那时是试探,是算计,是命运的强行捆绑;此刻是相知,是深爱,是灵魂的彼此契合。
再次回到初遇的地方,物是人非,却又仿佛一切未曾改变。改变的,是穿梭于其间的时间,以及被时间雕琢得愈发璀璨的,他们共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