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将“晨曦之露”古堡染成一片温暖的金色,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带着泥土和花草的芬芳。沈星澜捧着那个沉重的紫檀木匣走出书房时,正好听到楼下传来汽车引擎熄灭的声音。很快,沉稳而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陆砚深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
他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臂弯,衬衫领口微敞,脸上带着一丝长途奔波后的疲惫,但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看到她,以及她手中那个显然年代久远的木匣时,瞬间变得锐利而专注。他几步上前,没有先问木匣,而是目光迅速在她脸上逡巡了一圈,确认她的气色和精神状态都还好,才微微松了口气。
“没被地下室的灰尘呛到吧?”他开口,语气带着他特有的、看似随意实则关切的风格,顺手接过她手中颇有分量的木匣。
沈星澜摇摇头,心底因他的率先关怀而泛起暖意:“还好。里面的东西……比想象中更……”她斟酌了一下用词,“更具历史冲击力。”
陆砚深掂了掂手中的木匣,目光落在那个精致的玉扣凹槽上,挑了挑眉:“看来,我们找到的不是宝藏,是个……烫手的历史遗留问题?”他语气轻松,眼神却已然进入了分析模式。
沈星澜引着他回到书房,将木匣放在桌上,简单而清晰地复述了从日记、信件到密室发现证据的整个过程,以及她的初步判断——关于雷诺家族昔年的不当行为,以及姨祖母沈清词暗中调查的往事。
陆砚深安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在紫檀木匣光滑的表面轻轻敲击,这是他深度思考时的习惯动作。当听到沈星澜最后说,想用这些证据为“星火”公益换取资源而非用于复仇时,他敲击的动作停了下来,抬眸看她,眼底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欣赏。
“很明智,也很大气的决定。”他评价道,随即嘴角勾起一抹略带冷意的弧度,“不过,和‘历史悠久’的家族打交道,光是展示伤疤和表达善意,往往不够。他们更认另一种语言。”
他拿出手机,直接拨通了秦屿的电话,语气是沈星澜熟悉的、在商场上发号施令时的冷静与精准。
“秦屿,是我。两件事。第一,立刻帮我查清楚法国雷诺家族,对,就是卢瓦尔河谷那个,他们现在的产业核心、财务状况,尤其是最近有没有什么棘手的麻烦或者急于达成的合作。第二,联系我们在欧洲的律师团,准备一份……嗯,可以称之为‘历史和解与未来合作备忘录’的草案框架,重点突出文化遗产保护与公益事业支持。”
他对着电话那头言简意赅地部署着,每一个指令都直指核心。沈星澜在一旁听着,不得不佩服他这种将复杂情感和历史纠葛迅速转化为可操作商业策略的能力。他并非不尊重历史,而是更懂得如何在一个现实的框架内,最有效地解决问题,并争取最大化的积极成果。
接下来的几天,古堡内的气氛表面平静,底下却暗流涌动。陆砚深几乎足不出户,通过电话和网络远程操控着一切。沈星澜则继续翻阅姨祖母留下的其他笔记,试图更完整地拼凑出那段往事,内心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坚韧的姨祖母充满了敬意。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幻影无声地滑入古堡前的庭院。车上下来一位头发银白、穿着考究三件套西装、手持文明杖的老者,他面容严肃,眼神锐利,周身散发着古老世家掌舵人的威严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便是雷诺家族现任的家主,老雷诺先生。
会面安排在古堡那间充满历史感的阅览室。阳光透过彩绘玻璃窗,投下斑斓的光影。沈星澜和陆砚深并肩坐在一侧,老雷诺坐在对面。管家送上红茶后,便安静地退了出去,并关上了厚重的木门。
老雷诺的目光首先落在沈星澜颈间那枚若隐若现的和田玉平安扣上,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随即又看向桌上那个打开的紫檀木匣,以及摊开的几份关键文件复印件。他沉默着,脸上的皱纹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更加深刻。
“雷诺先生,”陆砚深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语气不卑不亢,“我想,关于这些文件所记录的历史,我们无需再多做赘述。历史无法改变,但如何看待历史,以及如何书写未来的历史,取决于当下活着的人。”
老雷诺抬起眼皮,看向陆砚深,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却依旧保持着仪态:“陆先生,直说吧。你们想要什么?”
陆砚深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将一份秦屿准备好的、关于雷诺家族近期试图推动的一个新能源项目却面临政策阻碍的简报,轻轻推到了对方面前。“我们了解到贵家族目前遇到了一些小小的挑战。或许,陆氏集团在欧洲的一些资源,可以有所帮助。”
老雷诺扫了一眼简报,眼神微动,但没有说话。
这时,沈星澜开口了,她的声音清冷而平和,如同山间溪流:“雷诺先生,我们并非来追讨旧债。沈家的过去,已成云烟。外祖父凭借自己的能力,已然开创了新的局面。我们发现这些,更多的是一种……对历史的澄清,对姨祖母沈清词女士当年努力的一份告慰。”
她拿起那枚玉扣,温润的光泽在指尖流转:“这枚玉扣,串联起了两段人生,也见证了一段被掩埋的往事。我们更希望,这段往事能够以一种建设性的方式终结。比如,由雷诺家族以支持‘星火’公益项目的方式,成立一个以沈清词女士命名的专项基金,用于资助文化遗产保护和人道主义援助。这既是对过去的交代,也是对未来的投资。”
她的话语,没有咄咄逼人,只有基于事实的陈述和充满善意的提议。将历史的包袱,转化为面向未来的、具有积极意义的行动。
老雷诺的目光在沈星澜清丽而坚定的脸庞上停留了许久,又看了看桌上那些铁证如山的文件,最后落在陆砚深带来的那份“合作备忘录”草案上。他沉吟了很长时间,阅览室里静得能听到壁炉里木炭轻微的噼啪声。
终于,他长长地、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般,叹了口气。
“我的祖父……晚年时常对此事耿耿于怀。”老雷诺的声音低沉了许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愧悔,“保罗……我那痴情的叔叔,更是终身背负着这个秘密。沈女士……是一位值得尊敬的女性。”他抬起头,看向沈星澜和陆砚深,眼神复杂,“你们提出的方式,比我想象的……更体面,也更有智慧。”
他拿起笔,在陆砚深准备的那份备忘录草案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雷诺家族,愿意为历史上的过错承担责任。‘沈清词基金’将由雷诺家族基金会主要注资,并与陆氏集团、星辉博物馆共同管理,用于你们指定的公益领域。”
放下笔,他看向沈星澜,目光中第一次带上了长辈般的温和与认可:“沈小姐,你继承了沈清词女士的坚韧与智慧,也拥有你外祖父的商业头脑。陆先生,”他又看向陆砚深,“你眼光独到,手段不凡。你们……很般配。”
这句来自昔日“对手”家族掌舵人的认可,其分量远超寻常的祝福。它不仅仅是对他们个人的肯定,更是对沈陆两家这段跨越恩怨、最终走向和解与合作的未来的背书。
当老雷诺的座驾消失在林荫道尽头时,夕阳正好沉入地平线,天边布满了绚丽的晚霞。
陆砚深揽住沈星澜的肩膀,低头看她,眼底带着笑意:“看来,我们这趟古堡之旅,收获颇丰。不仅解开了家族心结,还为‘星火’拉来了一个实力雄厚的长期合作伙伴。”
沈星澜靠在他怀里,看着天边瑰丽的色彩,心中一片宁静与圆满。历史的尘埃终于落定,上一代的恩怨以一种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方式化解。他们获得了不仅仅是物质上的支持,更是一种来自过往的、沉重的祝福与认可。
“是啊,”她轻声应道,唇角扬起,“姨祖母和外祖父……应该也会感到欣慰吧。”
夜色渐浓,古堡亮起温暖的灯光,仿佛在无声地庆祝着这段跨越时空的圆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