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层观景台的求婚余温尚未散去,指尖那枚名为“唯一”的戒指已悄然成为沈星澜生命的一部分,提醒着她身份的转变与承诺的重量。筹备婚礼的琐碎事务如同细密的针脚,一针一线编织着他们对未来的共同期待,而其中,婚纱的设计与制作,无疑是承载了沈星澜最多私人情感与专业坚持的一环。
与设计师的第二次会面,安排在对方位于城郊的工作室。这是一处由老厂房改造的空间,挑高极高,阳光透过巨大的北向天窗洒落,照亮了满墙的面料色卡、设计草图,以及数个穿着半成品礼服的人台。空气中飘浮着细微的纤维尘埃和淡淡的浆糊、丝绸混合的气息。
沈星澜并非独自前来,陆砚深推掉了上午的一个非紧要会议,执意陪同。“我想看着它一步步成型,”他这样解释,语气平淡,眼神却泄露了不容错辨的在意,“毕竟,这是你最重要的‘战袍’之一。”
设计师姓温,单名一个“语”字,人如其名,说话温柔舒缓,但那双看向面料和线条的眼睛,却有着锐利如鹰的精准。她早已将初版草图深化,此刻,一件已具雏形的婚纱正穿在中间的人台上,等待着它的主人第一次试穿。
“陆太太,请。”温语微笑着示意。
在助理的帮助下,沈星澜换上了那件尚未完工的婚纱。当她从试衣间走出,站在巨大的落地镜前时,连她自己都有瞬间的失神。
主体采用的顶级真丝素绉缎,在自然光下呈现出一种柔和内敛的珍珠光泽,仿佛月华流淌。剪裁极尽简约,贴合着她纤细却并不单薄的身形曲线,从肩线到腰身,再到自然的裙摆垂坠,没有一丝多余的装饰,却将优雅与高贵诠释到了极致。正如她所要求的,没有夸张的裙撑,也没有冗长沉重的拖尾,行动间裙摆轻晃,宛如水波微澜。
然而,真正的精髓在于那些“暗藏玄机”的细节。
沈星澜抬起手臂,仔细看向袖口内侧。那里,以比头发丝更细的同色系丝线,用古老的欧根纱刺绣技法,绣出了微缩版的“映射卷”星图轨迹。图案极其精巧繁复,却因为与面料颜色极度接近,且藏在内侧,平日并不张扬,只有在特定的角度和光线下,才能窥见那一片浩瀚星辰的微光缩影。
“这里,”温语上前,轻轻捏起头纱的一角,“我们按照您提供的‘星砚’工艺样本,将特殊的矿物微晶研磨成‘星尘’,以点翠的技艺,一点点镶嵌在头纱边缘的蕾丝空隙间。”
陆砚深闻言,上前一步,微微俯身。当光线掠过头纱边缘时,那些细小的“微雕星尘”果然泛起了极其细微、却无法忽视的星芒,不刺眼,却持久地闪烁着,如同将夏夜的银河碎芒,点缀在了这袭纯白之上。
他的目光长久地流连在这些细节上,从袖口的隐秘星图,到头纱的微光星尘,再到裙摆内侧同样若隐若现的星辰轨迹。这些元素,无一不在诉说着他们的故事------那个始于星辉博物馆“守藏阁”的契约,那场发布会上的“星砚”诞生,那枚名为“唯一”的戒指,以及无数次在星空下的交心与承诺。
“很美。”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平时更低哑几分,他看向镜中的沈星澜,目光深邃,里面涌动着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欣赏与动容,“它完完全全,就是你的样子。”
冷静,优雅,专业,内心却蕴藏着浩瀚的宇宙与不灭的星辰。不需要外界的华丽堆砌,自身的底蕴与光芒,已足以撼动人心。
沈星澜在镜中对上他的视线,唇角微微扬起。他的懂得,比任何赞美都更让她心暖。
接下来是细致的尺寸核对与微调。温语和助理拿着软尺和标记针,围着沈星澜忙碌。陆砚深没有离开,而是安静地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目光始终追随着那抹珍珠白的身影。
他看着她微微抬起手臂配合测量,看着她侧头与温语低声讨论腰线是否需要再收半公分,看着她因脖颈被软尺轻触而下意识地微微缩了下肩膀……这些琐碎的、充满烟火气的瞬间,与他记忆中在拍卖会上冷静举牌、在危机面前沉稳应对、在鉴定台前一丝不苟的那个沈星澜奇异地重叠在一起,构成了一个无比完整、无比生动的她。
他的妻子。他即将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星辉博物馆的见证下,郑重迎娶的妻子。
一种混合着骄傲、满足与难以言喻的温柔情愫,在他胸腔里缓缓充盈。
“这里,肩袖的连接处,活动时似乎有一点点牵绊。”沈星澜微微活动了一下肩膀,对温语提出专业的感受。
温语仔细检查了一下缝线:“确实,这里的衬布可能稍硬了半分,我调整一下。”
“还有头纱的重量,”沈星澜继续道,语气平和却精准,“‘星尘’的镶嵌很完美,但整体的平衡感需要再考量,我不希望仪式进行到一半,需要不停去调整它。”
“明白,我会在保持效果的前提下,尝试更换更轻薄的基底蕾丝。”
陆砚深静静地听着她们的对话。他欣赏沈星澜在这种时刻展现出的专业与主见,她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善于用准确的语言表达出来。这与他初识时那个在遗嘱宣读会上,以一场指纹赌约来争夺主动权的清冷鉴定师,如出一辙。
尺寸调整完毕,沈星澜去换回自己的衣服。温语一边在草图上标记修改点,一边笑着对陆砚深说:“陆先生,沈太太是我见过的最清楚自身需求、也最懂细节的新娘。和她沟通,非常高效,也很有挑战性。”
陆砚深唇角微勾,与有荣焉:“她一向如此。”无论是在事业还是生活中,她从来都不是被动等待安排的附庸,而是与他并肩同行的伙伴。
离开工作室,坐进车里,沈星澜才轻轻舒了口气,揉了揉因为长时间站立而有些酸胀的腰。一只温暖的大手随即覆了上来,力道适中地帮她按揉着。
“累了?”陆砚深问。
“还好。”沈星澜侧头看他,窗外流动的光影掠过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只是觉得,原来准备一件婚纱,也这么耗费心神。”
“值得。”他言简意赅,手下动作未停,“每一个细节,都该配得上你。”
车子平稳地行驶着,沈星澜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忽然轻声说:“砚深,谢谢你。”
陆砚深挑眉看她:“谢我什么?”
“谢谢你支持我所有的‘小心思’。”她低头,指尖轻轻拂过无名指上的戒指,“没有觉得那些隐藏的星图、微雕的星尘是多余或者矫情。”
陆砚深握住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低沉的声音在密闭的车厢内格外清晰:“那不是矫情,那是我们的故事。我们的婚礼,凭什么不能刻满只属于我们的印记?”
他顿了顿,侧头看她,眼底有着清晰的笑意和期待:“我很期待,在星辉博物馆里,在那些古老的藏品注视下,你穿着这件独一无二的婚纱,走向我的样子。”
那将不仅是美的盛宴,更是两个灵魂在历经考验后,终于要在他们故事开始的地方之一,许下永恒誓言的圆满时刻。
沈星澜回握住他的手,将头轻轻靠在他的肩上,心中一片宁静与笃定。婚纱上的每一个小心思,都将无声地诉说着他们的爱恋,如同博物馆里那些历经岁月的藏品,沉默,却蕴藏着撼动人心的力量。
筹备婚礼的点点滴滴,或许琐碎,却因这些充满爱与默契的瞬间,而变得熠熠生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