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当是被指尖的暖意唤醒的。
意识从混沌中抽离时,没有黑雾的压抑,也没有拖拽的痛感,只有柔软的绒垫贴着后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
是赞达尔房间里特有的味道。
他缓缓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冷硬却干净的金属天花板。
手边的小几上,那枚反方向转动的怀表依旧在滴答作响,声音温柔得像低语。
不远处的床边,赞达尔正坐在一张矮凳上,没有靠椅,就那样直挺挺地坐着,眼底布满淡淡的红血丝,显然守了他很久。
他没有看册子,只是目光落在亚当身上,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焦虑与期盼,纯粹是对好友的牵挂。
身体还有些发沉,却不再是之前的疲惫不堪,而是一种卸下重担后的轻盈。
亚当抬手按向胸口,心脏的跳动平稳而有力,脑海中没有了混乱的嘶吼,那些过往的碎片。
穿越前的孤独、穿越后的羁绊、黑雾中的挣扎、白光里的拯救。
都安安静静地躺在记忆里,没有冲突,没有排斥。
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赞达尔眼底的焦虑,心底泛起一丝柔软。
赞达尔率先察觉到他的动静,眼中的疲惫瞬间被点亮,立刻站起身,脚步放得很轻,走到他面前,语气里满是急切的关切。
“醒了?感觉怎么样?”
“心里有什么难受的地方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亚当坐起身,黑色常服的衣料顺滑地贴在身上,是他原本的模样。
他看着赞达尔,又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这双手曾被过往的手拖拽,也曾被红衣白发的身影轻轻握住,此刻掌心温热,带着真实的触感。
心底没有多余的念头,只有一片澄澈的平静。
他沉默了几秒,轻轻吐出三个字:“我好了。”
赞达尔的身体明显一顿,眼中的焦虑没有立刻褪去,反而涌上更深的后怕。
他往前凑了半步,仔细打量着亚当的神色,指尖悬在他肩头半寸,没敢真的碰,生怕一碰就碎了似的。
“真的好了?不是强撑着哄我?”
“你睡了两天,气息都弱得很,我好几次想摇醒你,又怕惊扰到你。”
直到确认亚当眼底是实打实的平静,没有半分勉强。
他才缓缓收回手,眉头轻轻皱起,语气慢悠悠的,带着点憋了两天的阴阳怪气。
“那敢情好。还记得我们之间有个约定吗?”
亚当抬眼看向他,眼底带着一丝怔忪,随即缓缓颔首。
他想起了那个房间里的承诺,想起了赞达尔泛红的眼眶和近乎哀求的语气。
“你说会守住自己,不让自己沉下去,更不让我担心。”
赞达尔的声音压得平平的,听不出太多起伏,却字字都带着点吐槽的意味。
“结果呢?你倒是睡得安稳,我在这儿坐了两天,差点以为你要把约定当耳旁风了。”
他瞥了一眼桌上的怀表,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抱怨。
“原来你说的【不让我担心】,就是让我在这儿替你守着,顺便体验一把坐立难安的感受?”
亚当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眼底的澄澈中泛起浓浓的愧疚。
他沉默片刻,声音放得极低:“我没忘约定。”
顿了顿,补充道,“让你白担心了。”
赞达尔听他这么说,脸上的那点阴阳怪气瞬间敛去,只剩下如释重负的轻松。
他叹了口气,转身快步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热的茶递过去:“喝点热茶暖暖身子,你睡了挺久,估计也渴了。”
亚当接过茶,暖意顺着指尖蔓延至全身,舌尖泛起淡淡的草本清香。
他喝了一口,轻声说:“谢谢你,一直守着我。”
“说这些干什么。”
赞达尔语气恢复了自然,带着好友间无需多言的默契。
“从今往后,每隔一阵子来这里一趟,不是要查什么,就是想看看你好好的,才能踏实。”
他补充道:“我本来以为你得治疗上好一会,没想到你能这么快好了。这份心性,确实难得。”
亚当放下茶杯,站起身,感受着体内的平静与安稳。
没有多余的器物,也没有特殊的力量,只是这份先忧后调侃的牵挂,就让他有了前所未有的底气。
他看着赞达尔眼底的认可,嘴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
那是卸下所有伪装后,最真实的模样。
“我会常来。”亚当轻声说。
赞达尔抬手按了下桌面的按钮:“机器人会送你出去,下次来的时间,我之后告诉你。”
亚当朝着金属门走去,门外的星光透过舷窗洒进来,在地面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知道,未来的路依旧会有挑战,会有未知?
但这一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有赞达尔的牵挂,有那些过往的羁绊,更有那个未曾食言的约定,都会陪着他,坚定地走下去。
金属门缓缓滑开,又缓缓合上,将星光与房间隔绝开来。
赞达尔看着紧闭的门,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底放松后的疲惫。
他抬手对着空气说了一句,声音平淡却带着释然:“通知机械助手,意识载体2.0可以暂停了。”
房间角落的阴影里,一道细微的机械音轻轻响起,像是在回应他的指令。
赞达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重新坐回桌前,眼底的红血丝在灯光下愈发明显。
为了等亚当醒来,也为了准备那个能让整个宇宙应激的应急方案,他几乎没合过眼。
现在,好友平安无事,约定依旧算数,所有的准备都成了多余,却是他此刻最安心的“多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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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属门缓缓滑开,星光落在亚当玄色衣料上,泛着淡光。
他迈步走出治疗室,指尖残留着茶杯的暖意,体内的平静如湖面,只在通讯器震动时,泛起细碎涟漪。
刚走几步,通讯器就震了——是赞达尔的消息,带着好友的默契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这治疗室没人能找到,我守着你没敢离开,这几天没回他们消息,估计都急坏了——你刚醒,慢慢说,别让他们太担心。”
亚当敲下“好,你好好休息”,退出界面。
下一秒,通讯器就震个不停,红色未读提示跳个不停——正是流萤、黑塔、镜流们
点进流萤的对话框,密密麻麻的消息透着藏不住的焦急,从疑惑到心疼层层递进。
“亲爱的,你在哪呀?昨天就联系不上你了”
“是不是手机没电了?还是身体不舒服?赞达尔也不回消息,我有点慌”
“今天都第三天了,问了艾利欧都不知道你们在哪,我快急哭了,你看到一定要回我呀”
黑塔的消息依旧嘴硬心软,语气从质问慢慢泄露出慌乱:“哥哥!你到底跑哪去了?”
“两天不回消息,黑塔空间站都被我翻遍了,连赞达尔那家伙也失联”
“你们要是敢出一点事,我饶不了他”
“看到消息立刻回我,别让我再瞎找了”
镜流的消息简洁,却透着越来越浓的急切:“为何不回消息?”
“已联系不上你三天,赞达尔同样失联。”
“你还好吗。”
亚当垂眸看着屏幕,眼底的平静渐渐化开,浮起一层柔软的笑意。
指尖划过,依次回复:“我没事,我在赞达尔治疗室外面的走廊。”
消息发出不过十秒,走廊尽头就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流萤跑在最前面,裙摆翻飞,眼眶通红,一看到亚当就扑了过来,力道不大却抱得极紧,声音带着哭腔。
“亲爱的!你终于出现了!”她埋在亚当肩头蹭了蹭,泪水浸湿了布料。
“治疗室?你怎么会去治疗室?你生病了吗?为什么不告诉我呀……”
语气里满是心疼与茫然,手轻轻抚过亚当的后背,像是在确认他有没有受伤。
紧随其后的是黑塔,她双手抱胸站在几步外,脸上还带着未消的怒气,可眼神却死死盯着亚当,没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倦色。
“哥哥!你们有事居然敢瞒着我们!”
她跺了跺脚,语气依旧强硬,眼底却藏着慌乱。
“什么治疗室?赞达尔那家伙到底带你去哪了?三天失联,连我都找不到你们!”
话锋一转,又放软了些,“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别硬撑!”
镜流走得极快,沉稳的表象下藏着滔天的情绪。
她在亚当面前站定,不等他开口,指尖就猛地攥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嵌进皮肉里。
平日里平静无波的眼底翻涌着焦急、自责与后怕,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完全没了往日的从容
“亚当!”
她深吸一口气,语气急促得像是在控诉,又像是在自我谴责。
“我是最后一个见到你的人!你说要单独出去一趟,我让你带我一起,你偏说不用,让我等你回来!”
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眉头紧蹙,眼底泛红。
“我就该跟着你!就该不管你说什么都跟着你!不然你怎么会进治疗室?”
“怎么会失联三天,我找了你三天,想了无数种最坏的可能,都是我的错……”
流萤被镜流突如其来的激动吓了一跳,下意识松开抱着亚当的手,轻轻拉了拉镜流的衣袖,小声劝道。
“镜流,你别这样,亚当现在没事了……”
黑塔脸上的怒气也消了大半,看着镜流泛红的眼眶和攥得发白的指尖,又看向亚当,语气复杂。
“原来你最后见的是她……你也真是,干嘛不让她跟着?”
亚当感受着镜流手腕上传来的力道,看着她眼底翻涌的自责,心底泛起一阵酸涩。
他轻轻抬起另一只手,覆在镜流的手背上,动作温柔地掰开她攥得发紧的指尖,声音放得极低,带着安抚的暖意。
“不怪你,镜流。”
他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是我自己的情况,和你没关系。”
“不让你跟着,是不想让你担心,也不想让你看到我不好的样子。”
镜流的肩膀微微颤抖,眼神里满是不甘与心疼。
“可我还是担心了……我宁愿跟着你,一起面对,也不想这样一无所知地等你三天。”
亚当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又看向流萤和黑塔,语气温和却坚定:“都过去了,我现在真的没事了。
让你们担心了,对不起。”
话音刚落,他眼底的温柔又添了几分轻快,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缓缓说道。
“正好,我之前买了五张隔壁星系乐园星球的旅行票。”
“这几天的事也都告一段落了,我们一起去吧,就当放松散心。”
黑塔眼睛一亮,瞬间忘了之前的抱怨,脱口问道:“赞达尔也去吗?”
亚当摇了摇头,语气平淡:“不,他不去。”
流萤眨了眨还带着泪光的眼睛,满心疑惑地追问。
“那为什么买五张呀?我们三个加上你,四张就够了呀。”
亚当的目光轻轻掠过走廊尽头的星光,眼神里闪过一丝极淡的怅然,声音放得更轻,像是在说给三人听,又像是在自语。
“提前准备的,只可惜……还没等到能够使用它的人。”
镜流攥着他手腕的力道彻底松了下来,指尖轻轻蹭过他的皮肤,眼底的自责渐渐被柔软取代。
黑塔皱了皱眉,想说些什么,最终却只是哼了一声,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妥协。
“哼!真想要【末王】把你这个终末令使给回收了。”
流萤则轻轻挽住亚当的胳膊,脸上重新绽开笑容。
“不管怎样,只要能和你还有镜流姐、黑塔一起,就很开心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