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委的约谈室,肃静得能听到空气流动的声音。长方形会议桌的一侧,坐着三位表情严肃的纪检干部,居中那位资历最深,眼神锐利如鹰。另一侧,只有祁同伟一人,他穿着熨帖的藏青色西装,坐姿挺拔,脸上看不出丝毫情绪波动。
“祁同伟同志,”居中的王组长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请你再次,并详细地说明,你与商人王大路之间的资金往来情况,以及在上次书面说明中未曾提及的细节。”
祁同伟早已打好腹稿,他将与王大路的合作再次定义为“特定历史条件下,为推进某些敏感技术项目而进行的、符合当时政策的正常商业行为”,并提供了更多看似完美、实则经过精心设计的补充合同和资金流转记录。他的叙述逻辑严密,滴水不漏。
“那么,关于近期,你未经正常组织程序,紧急调动古籍鉴定专家陈瑾前往西北基地,是出于什么考虑?据我们了解,该基地近期并无重大文物项目。”王组长话锋一转,直指要害。
祁同伟面色不变:“王组长,此事涉及一项跨部门协作的保密项目前期调研,具体内容不便在此透露。调动程序上可能存在沟通不及时的问题,我愿意就此承担责任,但动机纯粹出于工作需要。”他将问题轻描淡写地归结为“程序瑕疵”,并巧妙地将“保密”作为挡箭牌。
“工作需要?”王组长身边一位较年轻的干部忍不住插话,语气带着质疑,“祁主任,据我们侧面了解,陈瑾在调动前,曾与一些身份复杂的人员有所接触。你的这次调动,是否与掩盖某些问题有关?”
祁同伟的目光骤然变得锐利,他看向那位年轻干部,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冷意:“这位同志,请注意你的措辞。‘身份复杂的人员’具体指谁?组织调查要讲证据,而不是依靠‘侧面了解’和模糊的指控。陈瑾同志是经验丰富的专家,他的社会交往,只要不违反纪律,不应成为被质疑的理由。我调动他,是基于项目需求,如果你们对此有异议,可以按程序向更高层级核实该保密项目的真实性。”
他反将一军,利用信息差和权限,暂时堵住了对方的追问。会议室内出现了短暂的僵持。
就在这时,祁同伟放在桌面下的加密手机,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这是他与指挥中心约定的信号——要么是审讯有了突破,要么是数据分析完成了。
他心中一动,但脸上依旧波澜不惊。
王组长显然也注意到了这细微的打断,他深深看了祁同伟一眼,正要继续发问,会议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一名工作人员走进来,俯身在王组长耳边低语了几句。
王组长的眉头微微皱起,随即对祁同伟说道:“祁同伟同志,今天的约谈暂时到这里。请你保持通讯畅通,随时配合组织的进一步调查。”
祁同伟心中明了,必然是外面发生了某种变化,迫使约谈中断。他从容起身,微微颔首:“我一定积极配合组织调查,澄清问题。”说完,他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了约谈室。
门外,他的机要秘书早已等候,脸色紧张中带着一丝兴奋,低声道:“主任,突破了!‘张海’开口了!另外,徐总工那边也有了重大发现!”
回到指挥中心,气氛与离开时截然不同。徐斌双眼布满血丝,却兴奋地指着屏幕:“主任,关联分析结果出来了!那几个Ip地址段,虽然经过多次跳转,但最终锁定了一个关键的中转服务器,属于‘京都战略发展与交流基金会’!这个基金会,表面上是非营利机构,实际接受大量境外资金,其首席顾问,就是那位‘前智囊’的学生!而‘神谕’的部分未销毁指令特征,与这个基金会使用的某种内部通讯协议的加密特征高度吻合!”
几乎同时,审讯专家也传来完整报告:“张海”在巨大的心理压力和看到部分亲属已被我方秘密保护起来的证据后,终于崩溃。他供认,津港节点是“普罗米修斯”核心层直接掌控的、用于与境内“高级合作伙伴”进行绝密通讯和数据交换的“安全屋”之一。他负责维护,并传递过数次加密信息,接收方包括“京都战略发展与交流基金会”的某个特定加密邮箱。他虽然不知道“神谕”的具体身份,但确认指令层级极高,直接来自“普罗米修斯”的最核心。
铁证如山!
“普罗米修斯”的幽灵并未消散,它通过这个基金会,依旧在渗透、在活动!而那位“前智囊”,即便看似沉寂,他的影响力网络,依然在发挥着作用!
祁同伟看着屏幕上清晰的证据链,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七十二小时的极限压力,终于换来了这决定性的筹码。
他立刻下令:“将所有证据,包括‘张海’口供、数据恢复记录、Ip追踪报告、基金会背景资料,形成绝密报告,通过最高密级渠道,直接呈报‘深蓝’授权首长!同时,抄送国安委相关领导!”
这份报告,不仅能够彻底洗刷他身上的嫌疑,证明他之前所有行动的正当性和紧迫性,更是一把直刺敌人心脏的利剑!
然而,就在报告发送后不到一小时,另一份来自特殊渠道的情报,送到了祁同伟的案头。情报显示,就在津港节点被摧毁、“张海”被捕后,“京都战略发展与交流基金会”的几个核心账户出现了异常的资金转移,其负责人预订了今晚前往海外的机票。而更令人心惊的是,情报提及,侯亮平在结束对他的约谈后,收到了一份关于祁同伟在“廓清寰宇”行动中,存在“过度使用武力、造成不必要的连带伤亡”的匿名举报材料,证据颇为具体。
对手的反扑,来得迅猛而狠辣!他们一方面准备断尾求生,转移核心人员;另一方面,则试图将“违反程序”和“滥用武力”的罪名死死扣在祁同伟头上,即便扳不倒他,也要让他沾上一身腥臊,失去未来的上升空间。
祁同伟眼中寒光闪烁。他想起了侯亮平那句“你正在变成你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此刻,他手握足以定鼎的铁证,却也面临着对手更加阴险的抹黑。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光明与黑暗,规则与手段,忠诚与背叛……这一切交织成的巨网,几乎令人窒息。
但他没有退缩。
他拿起电话,接通了那个特殊保障小组,声音冷静如铁:
“目标:‘京都战略发展与交流基金会’。执行‘熔断’行动。控制所有核心人员,冻结所有关联账户。如有抵抗,授权使用必要手段。”
“另外,”他顿了顿,补充道,“查清楚,那份关于‘连带伤亡’的匿名材料,源头在哪里。”
命令下达,风暴再起。
祁同伟知道,这一次,他将再没有任何退路。无论是隐藏在境内的魑魅魍魉,还是秉持着不同正义观的侯亮平,都将在这场最终的风暴中,与他正面碰撞。
天局如棋,落子无悔。
他整了整衣领,仿佛即将奔赴一场盛大的宴会,而非生死相搏的战场。
夜色,再次笼罩京都。而这一次,夜色中亮起的,将是决定无数人命运的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