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安厅的工作按部就班,祁同伟凭借扎实的法律功底和远超同期新警的沉稳细心,很快在处理一些文书和协助外围调查中崭露头角。他不争功,不抢活,交给他的任务总能完成得滴水不漏,甚至偶尔能提出一些超出预期的、颇有见地的看法。赵东来虽然嘴上不说,但眼神里的挑剔渐渐少了几分。
但这远远不够。祁同伟清楚,在公安系统内,按部就班地爬升,速度太慢。他需要功绩,需要能让人眼前一亮的、硬邦邦的功绩。同时,他更需要那条在暗中延伸的“财路”。
王大路那边进展神速。这个混迹底层的“街溜子”或许缺乏大局观,但在执行具体事务、钻营小道消息和利用灰色规则上,有着惊人的天赋和效率。祁同伟提供的精准信息和操作思路,如同给这头蛮牛装上了导航仪。
利用祁同伟提供的、伪装成“内部亲戚消息”的规划情报,王大路几乎是以白菜价,连哄带吓,从几个对政策一无所知的本地农户和一个小型濒临倒闭的村办厂手里,拿下了市郊东山镇那块荒地的核心地块使用权。合同签得干净利落,所有程序至少在表面上挑不出太大毛病。
资金方面,王大路动用了自己的老本,加上他那些见不得光的“印子钱”周转,甚至凭着三寸不烂之舌和祁同伟提供的“底气”,从两个同样在寻找出路的土老板那里拉来了部分“投资”,勉强凑够了前期的土地转让款和打点费用。
整个过程,祁同伟如同一个隐藏在幕后的操盘手,没有直接露面,只通过几次在嘈杂小饭馆或深夜电话亭的短暂交流,遥控着王大路的行动方向。他谨慎地规避着任何可能留下把柄的环节,确保自己与这块地的关系,如同水消失在水中。
就在祁同伟在刑侦总队整理一份枯燥的经卷卷宗时,王大路兴奋若狂的电话打了过来(用的是街边新装的公用电话):
“老弟!批了!批了!”王大路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形,“市里规划局的公示出来了!轻轨三号线支线,东山镇站!就在咱们地头边上!他妈的,消息一点没错!”
电话这头,祁同伟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听到的是天气预报。他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现在已经有鼻子灵的开发商找上门了!出的价……他娘的,比咱们拿地的价翻了这个数!”王大路在电话那头比划着,尽管祁同伟看不见,“咱们发了!老弟!真发了!”
“稳住。”祁同伟的声音冷静得像冰,“现在只是规划公示,离真正动工还有时间。找上门的是小鱼小虾,沉住气,等大鱼。记住我之前跟你说的那几个有国资背景的开发公司名字了吗?”
“记着呢记着呢!”王大路连连答应,对祁同伟的未卜先知和深谋远虑已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跟他们接触的时候,姿态放低点,但底线咬死。我们可以出让部分地块,或者合作开发,但核心位置和最大头的利益,必须掌握在我们手里。具体比例和方式,按我们之前商定的第二套方案来谈。”祁同伟条理清晰地吩咐,“另外,该打点的环节,继续打点,不要吝啬小钱。尤其是规划口和国土口那几个关键人物,关系要维持住。”
“明白!你放心!”王大路拍着胸脯保证。
挂断电话,祁同伟看着窗外。阳光透过玻璃,在布满灰尘的卷宗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第一桶金,已经看到了曙光。这笔钱,将是他未来撬动更大局面的重要支点。
然而,权力的棋盘从来不会只有一条线。
几天后,刑侦总队接到一个联合任务,配合市局治安支队,对市内几个重点娱乐场所进行突击检查,重点是排查黄赌毒和消防安全。这种任务通常规模大,参与人员杂,很多时候是雷声大雨点小。
祁同伟所在的小组被分配到的,是位于市中心,名为“白金瀚”的一家夜总会。这地方装修奢华,背景复杂,是京州市有名的销金窟。前世记忆告诉祁同伟,这里的水很深,背后的老板与赵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行动在晚上十点开始。警车无声地包围了“白金瀚”的前后门。赵东来亲自带队,脸色冷峻。霓虹闪烁的招牌下,穿着制服的警察鱼贯而入,瞬间打破了里面纸醉金迷的氛围。音乐戛然而止,灯光大亮,留下的是惊慌失措的客人和强作镇定的工作人员。
祁同伟跟着队伍,负责检查二楼的一个VIp区域。走廊铺着厚厚的地毯,墙壁是暗色的软包,隔音极好。他挨个推开包间的门,里面大多是些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在警察的呵斥下抱着头蹲在墙角。
当他推开走廊尽头最里面一个包间的门时,里面的情形却有些不同。
包间很大,烟雾缭绕。只有四五个人,围坐在一张巨大的茶几旁。茶几上摆着洋酒和果盘,但没有骰子之类的赌具。居中坐着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穿着花哨的衬衫,翘着二郎腿,手里晃着一个酒杯,脸上带着一种混不吝的、居高临下的笑容。
祁同伟的目光与他对上,心脏猛地一跳。
赵瑞龙!
虽然比前世记忆中更年轻,眉宇间那股纨绔和狠戾交织的气质却已然成型。
赵瑞龙显然也注意到了这个进来的警察。和其他警察不同,这个年轻警察的眼神过于平静,甚至带着一种……审视?这让他感到一丝不快和新奇。
“警察叔叔,查房啊?”赵瑞龙懒洋洋地开口,语气带着戏谑,“我们这儿可是合法经营,喝喝酒,唱唱歌,不犯法吧?”
他旁边一个像是跟班的壮汉立刻附和道:“就是,我们龙哥在这儿招待朋友,你们搞这么大阵仗,吓到客人了。”
祁同伟没有理会那跟班,他的目光扫过包间里的人,最后定格在赵瑞龙脸上,公事公办地开口:“例行检查,请配合。身份证件出示一下。”
他的声音平稳,没有任何情绪,既没有寻常警察面对这种场面时的紧张或严厉,也没有因为赵瑞龙的身份而流露出丝毫怯懦或巴结。
赵瑞龙眯起了眼睛,仔细打量着祁同伟。这小子,有点意思。他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一张身份证,却没有递过去,而是用手指夹着,在空气中晃了晃。
“祁……同……伟?”赵瑞龙看着祁同伟胸前挂着的警官证,一字一顿地念出他的名字,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新来的?以前没见过。”
祁同伟上前一步,伸手去接身份证。就在他的手指即将碰到身份证的瞬间,赵瑞龙却突然手腕一翻,将身份证收了回去。
“祁警官,”赵瑞龙身体前倾,压低了声音,脸上笑容不变,眼神却带着一丝挑衅和探究,“听说你前几天,在汉东大学搞出了不小的动静?连梁家大小姐的面子都敢驳?”
消息果然灵通。祁同伟面色不变,伸出的手也没有收回,只是平静地看着他:“赵先生,这与本次检查无关。请出示您的身份证件。”
赵瑞龙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哈哈一笑,将身份证拍在祁同伟手里:“开个玩笑嘛,祁警官,别那么严肃。”
祁同伟接过身份证,快速核对了一下,记录下信息,然后将身份证递还。整个过程,他的动作没有丝毫迟滞或慌乱。
“检查完毕,打扰了。”祁同伟说完,转身就要离开。
“祁警官。”赵瑞龙在他身后又叫了一声。
祁同伟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有空一起喝酒啊。”赵瑞龙的声音带着笑意,却听不出多少真诚,“我这个人,就喜欢交朋友,特别是……有意思的朋友。”
祁同伟没有回应,径直走出了包间,并带上了门。
走廊里依旧嘈杂,其他包间的检查还在继续。祁同伟的心却沉静如水。
赵瑞龙注意到他了。这既是风险,也是机遇。这条潜伏在汉东水底最深处的巨鳄,终于第一次将目光投向了他这条刚刚入水,却似乎有些不按常理游动的小鱼。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仅仅是一个试图改变命运的重生者,他正式进入了汉东权力场核心玩家们的视野。
接下来的路,将更加凶险,也更加……有趣。
祁同伟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阴影里,微微动了一下。
棋局,越来越复杂了。而他手中的棋子,也越来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