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那片纯粹由熔岩、硫磺和灼热岩石构成的炎魔核心地带,周围的景象开始逐渐发生变化。暗红色的岩层逐渐被一种漆黑的、仿佛被永恒之火焚烧过的土壤所取代。地面上开始零星出现一些扭曲、焦黑、如同鬼爪般伸向灰暗天空的枯木。这些枯木并非死物,它们的枝干上时不时会窜起一簇簇幽蓝色的或暗红色的火苗,无声地燃烧,散发出一种与炎魔的狂暴炽热截然不同的、更加阴冷而执拗的火焰气息。
老考一边驾驭着熔岩犬前行,一边用他那瓮声瓮气的恶魔语向王钱解释:“主人,我们正在进入‘烬誓幽精灵’的领地边缘。这些‘燃烬古木’是他们的领地标志。他们虽同属深渊火系生灵,但与吾等炎魔追求毁灭与混乱的纯粹火焰不同,他们的力量源于‘誓言’与‘执念’催生的烬火,更偏向于一种……有序的燃烧。”
按照老考的说法,这些烬誓幽精灵并非魔域原生种族,而是由上古时期一支精灵族分支,因某种未知的誓言或执念堕落转化而成。他们保留了精灵族的部分社会结构和文明习性,但将其扭曲成了一种严格而冷酷的“邪恶秩序”,与炎魔们奉行的弱肉强食、肆意破坏的混乱领域泾渭分明。
果然,就在他们深入这片燃烧的枯木林不久,前方影影绰绰的焦黑树干后,闪出了几道矫健而充满敌意的身影。
那是一支烬誓幽精灵的巡逻队。大约五六人,他们继承了精灵族标志性的尖长耳朵和修长挺拔的身形,但皮肤却是一种毫无生气的死灰色,仿佛蒙上了一层冷却的骨灰。他们的发色多为冰冷的银白或是如同凝固血液般的暗红,紧贴在头皮上。最引人注目的是他们的双眼——没有瞳孔和虹膜,整个眼窝都被两团稳定燃烧的橘红色火焰所填充,跳动着冰冷而专注的光芒。他们的手指尖长,指甲已经异化为半透明的、如同熔岩冷却后形成的晶体,指尖微微触碰焦黑的树干,便留下一小片焦灼的痕迹。
他们身上穿着制作极其精美的暗色盔甲,上面雕刻着扭曲的火焰纹路和早已失传的精灵符文,工艺精湛,与炎魔粗犷的风格形成鲜明对比。此刻,他们纷纷拉开了手中由某种黑色金属和燃烬古木枝条打造的长弓,弓弦上搭着的箭矢箭头燃烧着幽蓝色的烬火,齐刷刷地对准了王钱一行人。
为首的一名精灵,暗红色长发束在脑后,死灰色的面庞冷峻如石,他用一种带着奇特韵律、仿佛在吟唱哀悼诗歌般的腔调开口,声音清冷而充满戒备:
“止步,炎魔的爪牙!此地乃烬誓幽精灵之神圣猎场,不容混乱之焰玷污!汝等踏足此地,意欲何为?”
老考驱动熔岩犬上前一步,他那缩小后依旧狰狞的身躯和属于炎魔领主的威压散发开来,让几名精灵弓箭手明显更加紧张,弓弦拉得更满。
“吾乃考尔?焚心者,”老考的声音如同岩石摩擦,“此行并非为挑起战端,乃是护送吾主,途径此地,前往尔等领地寻人。”
“寻人?”为首的精灵队长那燃烧的瞳孔扫过老考,最终定格在了王钱身上,语气中带着毫不掩饰的惊疑和……一丝厌恶?“考尔?焚心者,你何时竟与圣教勾结?还奉一个……一个如此卑劣、气息混杂的半恶魔杂种为主?是想用这污秽的存在,来亵渎我族的领地吗?!”
“半恶魔杂种”这个词如同一个响亮的耳光,直接把王钱给扇懵了。
他长这么大,打架斗嘴没怕过谁,可“杂种”这么充满种族歧视和人身攻击的词,还真是头一回被人当面甩到脸上!他下意识就想跳起来骂回去,可刚张开嘴,视线扫过自己暗红色的“炎魔皮肤”,又摸了摸自己光洁(无角)的额头,再低头看看自己身上那套金光闪闪、圣洁气息浓郁的圣教魔法装备,最后,他艰难地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背包上那个随着熔岩犬走动而一晃一晃、脑门插着黄金圣十字、一脸屈辱和仇恨的金发美女脑袋……
王钱:“……”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塞了一团棉花,所有反驳的话都卡住了,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要素过于齐全,他妈的无力反驳啊!
这造型,这配置,别说在秩序井然的精灵眼里了,就是在人类看来,那也是妥妥的“混沌邪恶阵营の奇葩”,被骂一句“杂种”好像……还真不算太冤枉?
一股憋屈感油然而生。
王钱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骂娘的冲动,努力挤出一个(自认为)和善的笑容,高高举起了双手,示意自己毫无恶意:
“误会!天大的误会!各位精灵……呃,幽精灵大哥!”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诚恳,“我跟圣教有仇!不共戴天那种!这个脑袋,”他指了指背包上的史基,“是我的战利品!圣辉联合圣教,中阶圣祷师,圣克劳薇娅·辉光之刃!如假包换!”
为了增加可信度,他又字正腔圆地把史基那拗口的全名和头衔念了一遍,引得脑袋本尊发出一声压抑的、充满耻辱的呜咽。
“我身上这身亮闪闪的皮,也是从圣教那边抢来的战利品!至于我这身红皮……”他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发出邦邦的响声,“是为了在炎魔地盘行动方便,跟我的……嗯,仆从老考学的小法术,临时性的!”
他一边说,一边用眼神示意老考帮忙证明。
老考虽然不情愿,但在灵魂契约的约束下,还是闷声闷气地开口:“主人所言属实。他与圣教乃死敌。”
随后又补充一句:“主人,炎魔皮肤是永久性的。”
王钱表情包都出现了:“纳尼?意思是我就永远红下去了!?”
不理王钱的抓狂,有炎魔领主的亲口证实,再加上王钱那“真诚”(主要是要素太复杂,反而显得不像编的)的辩解,为首的精灵队长眼中的敌意稍减,但警惕依旧。他那燃烧的瞳孔在王钱身上来回扫视,似乎想从他这混乱的气息和装备中找出破绽。
王钱心里却在疯狂吐槽:先不管红不红,我这狐假虎威的主呢?!怎么没动静。
他悄悄、极其缓慢地扭头,想看看烬在干嘛,指望这位大佬能散发出一点王霸之气镇住场子。
结果这一看,他差点从熔岩犬上栽下去。
只见他身后,哪里还有烬那黑灰色盔甲的完整身影?不知何时,烬已经彻底消散,化作了一团不起眼的、缓缓旋转的黑灰色飞灰团,如同一个自带背景特效的鬼火,就那么静静地、毫无存在感地漂浮在他身后大约一米远的位置。如果不仔细看,甚至会以为那是熔岩犬奔跑带起的烟尘或者枯木林飘散的余烬!
王钱嘴角抽搐,心里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这位爷……这是搞哪出?cosplay随身特效吗?!这还怎么借势?!
他不敢对烬的行为有任何异议,只好硬着头皮,自己顶上。他清了清嗓子,对精灵队长说道:
“那个……精灵大哥,我真是来找人的。找我亲妹妹,她不久前可能从落鹰峡谷那边,进入了贵族的领地。”
说着,他为了增加可信度,也为了方便描述,从粉红色背包里掏出了他那部魔改手机,熟练地解锁,点开相册,翻出了一张王萌妃笑得一脸灿烂、比着剪刀手的照片(背景还是地球的游乐园),然后将屏幕转向精灵队长。
“你看,就她,长这样,叫王萌妃……”
王钱本意是想让对方看清妹妹的样貌,方便询问。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
那名精灵队长,以及他身后几名能够看到手机屏幕的精灵弓箭手,在目光接触到王萌妃照片的瞬间,如同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或者说极其禁忌的事物,脸色骤然大变!那死灰色的皮肤仿佛更白了几分,眼中燃烧的橘红色火焰都剧烈地跳动、收缩了一下!
为首的精灵队长更是猛地后退半步,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抬手就朝着天空打出了一道由幽蓝色烬火构成的、极其醒目且尖锐的咒文信号!那信号如同逆行的流星,带着刺耳的尖啸,直冲云霄,在灰暗的天幕下炸开成一朵巨大的、不断旋转的幽蓝火焰徽记!
“敌袭预警!最高戒备!”精灵队长用他那歌叹式的语调发出了尖锐的警报,声音失去了之前的从容,充满了紧张和……一丝恐惧?
“嗖!嗖!嗖!”
周围的燃烬古木后方,瞬间传来了更多急促的脚步声和弓弦拉动的声音!显然,更多的幽精灵守卫正在被信号吸引,飞速赶来!
王钱手里还举着手机,屏幕上王萌妃的笑脸在幽蓝信号的光芒下显得格外刺眼。他整个人都傻掉了,看着瞬间剑拔弩张、如临大敌的幽精灵巡逻队,又低头看了看手机上妹妹那张人畜无害的笑脸,脑子里一片空白。
老考也瞬间进入了战斗状态,身躯隐隐有膨胀回原形的趋势,熔岩犬发出低沉的咆哮,灼热的地狱火在体表流淌。
刚刚才稍有缓和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比之前更加紧张、更加危险的对峙,在这片燃烧的枯木林中骤然形成!
王钱欲哭无泪,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回荡:
我滴个亲娘嘞!王萌妃!你个惹事精!你到底在这儿干了啥天怒人怨的事情啊?!一张照片就能让这些精灵炸毛成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