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郑家心腹听到清风观道长口中吐出“他不能留”四个字时,惊得差点跳将起来,一股寒气顺着脊梁骨窜遍全身。
他瞪大了眼睛,像是看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般盯着道长,声音都变了调:
“刺……刺杀秦赢?!
道长,您……您怕是……疯了吧?!”
他几乎要脱口而出这句大不敬的话。
刺杀钦命巡察使,总督岭南军事的大员?这已经不是胆大包天,而是自寻死路,是诛九族的大罪!
一旦事发,别说马家郑家,就是背后的公主,乃至朝中所有牵连者,都将被连根拔起,死无葬身之地!这老道莫不是在这荒山野观里待久了,炼丹药把脑子炼坏了?
然而,面对心腹那毫不掩饰的惊骇与质疑,道长脸上那诡异而平静的笑容却丝毫未减,反而更深了几分,带着一种洞悉人性阴暗的狡黠和冷酷。
他慢条斯理地捋了捋额下几缕灰白的胡须,浑浊的眼珠在昏暗的油灯光下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
“刺杀?”
道长轻轻摇头,声音沙哑低沉,仿佛夜枭的啼叫,
“谁说是我们杀的?”
心腹一愣,完全跟不上道长的思路,下意识地反问:
“不……不是我们,还能是谁?”
道长嘴角咧开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缓缓吐出两个字:
“倭奴。”
这两个字如同带着魔力,让那心腹瞬间僵住。
道长继续用那蛊惑人心的沙哑嗓音,不紧不慢地编织着恶毒的计谋:
“你想想,那秦赢为何南下?
明面上是平定岭南冯氏之乱,暗地里,不就是冲着我们与倭奴的那些‘生意’来的吗?
他查抄我们的货仓,搜查我们的海船,断了倭奴的财路,甚至可能……还截获了他们梦寐以求的‘好东西’……”
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眼中恶意更盛:
“那些倭奴,蛮夷之辈,凶残成性,贪得无厌!
他们觊觎中原的财富和军国利器已久,如今被秦赢断了指望,岂能不怀恨在心?
狗急跳墙之下,聚集亡命之徒,袭击巡察使府邸,围攻官船,意图抢夺被查抄的‘霹雳火球’图纸以及其它军械……这,岂不是合情合理?”
心腹听着这匪夷所思却又丝丝入扣的推论,眼睛渐渐睁大,最初的惊骇慢慢被一种混杂着恐惧和兴奋的复杂情绪所取代。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血液都似乎热了几分。
道长观察着他的神色,知道他已经心动,便又加了一把火,声音压得更低,如同恶魔的低语:
“到时候,场面必然混乱。秦赢若是不幸‘殉职’……那便是倭奴凶残,与我等着实无关啊!
非但无关,我们还可以‘恰好’派出家丁护卫,‘奋力’协助官军抵抗倭奴,保护重要证物(当然,是那些无关紧要的证物)……届时,我们马家、郑家,非但无过,反而有功!
是忠于朝廷、抗击外寇的功臣!”
“对对对!!!是倭奴!是倭奴干的!不是我们!”
心腹猛地一拍大腿,脸上因为激动而泛起病态的红晕,之前所有的恐惧和犹豫都被这个“绝妙”的毒计冲得烟消云散,
“我们还可以帮助秦赢抵抗倭奴!我们是忠臣!是良善人家!”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一幕:秦赢死于“倭奴”的乱刀之下,马家郑家的护卫“英勇”地出现在现场,与“倭奴”搏斗,事后受到朝廷的嘉奖。
所有的危机,所有的罪证,都将随着秦赢的死和“倭奴”的顶罪而烟消云散!他们不仅能度过此劫,甚至还能借此机会,洗白自身,更上一层楼!
这计策太毒了,也太妙了!简直是绝处逢生!
“道长神机妙算!神机妙算啊!”
心腹激动得语无伦次,对着道长连连作揖,“我这就回去禀报家主!定然依计行事!”
道长微微颔首,脸上依旧是那副高深莫测、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平静笑容。只是在那笑容深处,隐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复仇者的快意和疯狂。
秦赢这把刀,斩断了他太多的布置和依靠,他不仅要毁掉这把刀,还要用这把刀的毁灭,来成就自己的金蝉脱壳,甚至反败为胜!
“去吧。”
道长挥了挥拂尘,重新闭上双眼,如同入定的老僧,
“记住,联络倭奴那边,需得隐秘,许以重利,让他们扮得像一些。动手的时间、地点,务求精准,务必……一击必杀!”
“明白!明白!”
心腹连连点头,如同捧着了救命符咒,躬身退出了这间充满诡异气息的静室,身影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他一路疾行,心中充满了绝处逢生的狂喜和即将施行毒计的紧张刺激。
他仿佛已经看到,江南的天空,将因这场“倭奴”的袭击而改变颜色,而他们马家郑家,将在这场血与火的“考验”中,涅盘重生!
然而,被这恶毒计谋冲昏头脑的他,以及背后默许甚至推动此事的马腾云、郑克明,乃至那个自以为能操控一切的清风观道长,都忽略或者说选择性遗忘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他们将要设计和刺杀的,并非普通的朝廷大员。
那是秦赢。
是麾下有着无孔不入的玄鸦,自身更是经历过无数腥风血雨,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祖龙!
招惹这样的人物,试图用这等借刀杀人的伎俩来算计他,其结果,恐怕远比他们此刻面临的危机,更加恐怖,更加……万劫不复。
毒蛇吐信,意图噬龙,却不知龙之逆鳞,触之必怒,怒则……伏尸百万,流血千里!这场由他们主动掀起的、更加凶险的杀局,已然悄然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