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量风暴的余波尚未完全平息,如同濒死巨兽最后的喘息,在虚无中卷起混乱的涟漪。联军残存的几人,相互搀扶着,踏过那由巨像崩解后残留的、尚未完全湮灭的能量余烬与破碎怨念,如同踏过一条由绝望与牺牲铺就的桥梁,终于,彻底跨入了这片混沌领域最核心、最本质的区域。
一步踏入,景象骤变。
身后那扇由沉船废墟与扭曲数据构成的怪异门户,仿佛成了隔绝两个世界的边界。门外是沸腾的混沌、无尽的厮杀与毁灭的喧嚣;而门内……
是极致的“空”。
并非黑暗,也非光明,而是一种剥离了所有色彩、所有物质、甚至所有常规物理概念的绝对的虚无。脚下没有实地,却也不会坠落,仿佛立于概念性的“平面”之上。目光所及,无边无垠,却又仿佛被禁锢在方寸之间,一种矛盾的感知扭曲感萦绕在心头。
在这片虚无的绝对中心,唯一的存在,占据了所有的“意义”。
那枚【神格碎片】。
近距离观看,它远比之前透过门户窥视时更加震撼。其大小堪比一栋乡间屋舍,通体呈现出一种深邃、纯净、仿佛蕴含着无尽海洋与天空本源的湛蓝色。晶体本身并非光滑,表面布满了天然形成的、复杂而玄奥的纹路,那些纹路仿佛在缓缓流动,诉说着古老而浩瀚的规则奥秘。
它如同一个活着的、巨大无比的心脏,在缓缓地、有力地搏动着。
“咚……”
“咚……”
“咚……”
每一次搏动,都并非声音,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与规则层面的震撼。伴随着搏动,那纯净的湛蓝光芒便会随之明亮、闪烁,散发出磅礴无边、带着慈悲、守护、救赎意味的神性本源气息。这气息是如此纯粹,如此浩瀚,让残存的罗兰团长几乎要落下泪来,那是他毕生追求的、属于“神圣”领域的至高气息。
然而,这份神圣与纯净,此刻正遭受着最残酷的亵渎与束缚。
无数粗壮、漆黑、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着的污染血管,从四面八方的虚无中延伸出来,如同最恶毒的寄生虫,死死地缠绕、捆绑、甚至直接穿刺进了那湛蓝色的晶体内部!
这些血管,完全由最精纯的堕落愿力、世间恶意与扭曲规则凝聚而成,表面布满了不断浮现又消失的痛苦人脸与诅咒符文。它们如同丑陋的藤蔓,缠绕在神圣的巨树之上,贪婪地汲取着养分。
可以清晰地“看”到,血管内部,粘稠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漆黑能量,正随着神格碎片的搏动,被强行泵入碎片内部,污染着那湛蓝的神力;同时,又有被污染后黯淡了许多的湛蓝能量,被这些血管抽取出来,泵向未知的远方,维持着整个堕落领域的运转。
神圣与污秽,守护与毁灭,慈悲与怨毒……两种截然相反、本质冲突的力量,以这种极其残酷、极其不自然的方式,被强行捆绑在一起,共同搏动。
正是这种扭曲的结合,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到极点的压力。
这压力并非单纯的能量威压,更像是一种存在层面的否定与排斥。仿佛他们这些“异物”的存在本身,就是对这片扭曲神圣之地的亵渎。空气(如果这片虚无还有空气的话)凝固如铅,每一次呼吸都变得无比艰难,吸入的不是氧气,而是浓郁的堕落愿力与神性痛苦交织的毒瘴。
灵魂在战栗,意识在哀鸣。
实力最弱的张九斤和状态极差的柳七,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几乎无法站稳,全靠意志强撑。罗兰团长周身残存的圣光被压缩到仅能贴肤流转,仿佛风中残烛。雾隐千藏的隐匿之术在这里完全失效,身形被迫完全凝实,嘴角不断溢血。卡夫拉那浑浊的眼中也充满了惊惧,手中的黑曜石瓮在剧烈颤抖,仿佛无法承受这近距离的神性与堕落交织的气息。
而被柳七和张九斤架着的陈渡,感受最为深刻。
他眉心的那点微弱火焰,在这近距离的神性与堕落冲击下,如同被投入沸水的冰块,急剧消融!剧烈的痛苦再次席卷而来,远超之前!
但与此同时,他怀中那几乎与他融为一体的俗神骸骨碎片,却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共鸣!
不是主动激发,而是一种源自同层次存在的、近乎本能的吸引与……哀恸。
那枚被污染的妈祖神格碎片,仿佛一个受尽折磨、濒临彻底堕落的同胞,其散发出的痛苦与挣扎,深深刺痛了陈渡体内那块陨落俗神的遗骸。
通过这共鸣,陈渡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听”到了那神格碎片无声的哀嚎,感受到了那被无数血管穿刺、污染本源、扭曲意志的极致痛苦。他也更加清晰地“看”到了,在那无数漆黑血管的深处,那一点微弱却始终不曾熄灭的、属于妈祖最初“守护”神性的湛蓝核心光芒。
希望与绝望,在此刻以一种无比残酷的方式,并存于眼前。
而笼罩着这片神前之境的,是那堕神意志本身。它不再分散,不再借助傀儡,而是如同无形的、粘稠的深海,充斥在这片虚无的每一寸“空间”。那意志狂暴、混乱、充满了被惊扰、被伤害后的极致愤怒,以及一种……仿佛源自本能的对“净化”与“救赎”的极端恐惧与排斥。
它“注视”着这群终于闯到它心脏地带的渺小蝼蚁,冰冷的恶意如同亿万根针,刺向他们的灵魂。
最终的目标,就在眼前。
最终的战场,已然铺开。
然而,联军已是强弩之末,如何在这神前之境,撼动这扭曲的“神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