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厚重的黑丝绒，将天晟夜总会裹得严严实实。
前厅的霓虹灯光透过走廊的缝隙，在总经理办公室的门上投下晃动的光影。
隐约能听见隔壁包厢传来的歌声与碰杯声，却丝毫扰不乱屋里的沉静。
江林靠在宽大的真皮老板椅上，指尖夹着支点燃的烟，烟雾袅袅升起，在他眼前晕开一层朦胧的雾。
他微微眯着眼，目光落在桌面上摊开的夜总会营收报表上，眉头轻蹙，指节分明的手指时不时在数据上轻点。
桌上的烟灰缸里已经积了好几截烟蒂，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烟草味，混合着窗外飘进来的、属于夜晚的微凉气息。
“砰”的一声，办公室的门被直接推开，陈野大步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前厅的喧闹气。
他径直走到办公桌前，双手撑在桌沿上，也没顾得上江林投来的目光，语气急切。
“你不知道敲门啊？”江林把烟按灭在烟灰缸里，抬眼看向他，眼底带着点被打断思路的无奈，却还是先开了口打趣。
“都啥时候了还管敲门不敲门。”
陈野摆了摆手，脸上没了往日的笑模样，
语气严肃起来，“上次从大德那边弄回来的那批酒水，库房刚报上来，快见底了。现在客流量越来越大，要是断了货，影响可不是一点半点，咱得尽快找个长期供应商，不能再这么临时凑活了。”
听到“酒水供应”这几个字，江林脸上的笑意也收了回去。
他坐直身子，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轻轻敲击着，发出“笃、笃、笃”的声响，节奏缓慢，却透着股沉稳。
“要不要再问问贺大山？”他沉吟着开口，贺大山在酒水圈摸爬滚打多年，
手里的货源稳定，价格也还算公道，若是能继续合作，是最省心的选择。
陈野点点头，从口袋里掏出别在腰上的传呼机，手指飞快地按着按键，头也不抬地说：
“我先给他打个传呼试试，但愿他能松口。”
传呼机的按键声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格外清晰，没一会儿，电话就接通了。
“喂？陈总啊，这么晚了找我，有啥好事？”
电话那头传来贺大山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酒气，说话还有点含糊，像是刚从酒桌上下来。
陈野连忙调整语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客气些：“贺总，实在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
是这么回事，我们天晟夜总会最近酒水快断货了，不知道您这边能不能再跟我们合作一次，继续给我们供货？”
他话说得诚恳，甚至还带着点期待，毕竟眼下贺大山是最合适的人选。
可没等陈野说完，电话那头就传来一声干脆的“不能”，紧接着便是“咔嗒”一声，传呼被直接挂断。
听筒里只剩下单调的忙音，刺得陈野耳朵有些发疼。
他愣了一下，缓缓放下传呼机，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看向江林：
“看来这贺大山是铁了心不跟我们合作了，连句多余的话都不愿意说。”
江林的手指停止了敲击，他靠回椅背上，目光落在办公室天花板的吊灯上，若有所思。
过了片刻，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开口：“我倒是听说过一个人，城西有个叫郑源的，跟贺大山关系不错。
不过这几年，郑源一直被贺大山压着，手里的货源明明质量不差，却没多少销路，每年的酒水出货量都很少，一直没起来。”
陈野眼睛一亮，身子往前凑了凑：“你的意思是，去跟郑源谈谈？
让他给我们供货？”这倒是个意想不到的路子，若是能成，不仅解决了酒水供应的难题，还能避开贺大山，一举两得。
“对，这倒是个办法。”
江林点头，语气肯定，“郑源手里有好货，就是缺个打开销路的机会，我们跟他合作，对双方都有利。
不过，这事不能让大德去。”他话锋一转，“大德那性子太冲动，说话做事没个分寸，跟郑源第一次接触，要是说错了话，搞砸了合作，就麻烦了。”
陈野仔细想了想，觉得江林说得有道理。
大德做事风风火火，确实不适合这种需要耐心谈判的事。
“那我和龙哥去吧？”他主动提议，“龙哥为人稳重，说话也有分寸，我跟他一起去，既能把事情说清楚，也能镇得住场面。”
江林看着他，脸上露出认可的笑容，点了点头：
“行，就你们俩去。明天先去城西摸摸郑源的底，了解一下他的酒水情况和合作意向，再跟他具体谈。
记住，态度要诚恳，别摆架子，毕竟是求着人家供货。”
“放心吧，我知道该怎么做。”
陈野应了下来，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了一半。他不再多耽搁，转身朝着办公室门口走去，脚步比进来时轻快了不少。
走到门口时，他还回头跟江林说了句“那我明天跟龙哥商量下具体时间”，才轻轻带上门，朝着唐卓龙的休息室走去。
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安静，江林重新拿起桌上的报表，却没有立刻看，而是望着门口的方向，手指再次轻轻敲击起桌面。
他心里清楚，跟郑源的合作能不能成，还是个未知数，但眼下，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
只能盼着陈野和唐卓龙能顺利拿下这件事，让夜总会的酒水供应尽快稳定下来。
陈野的脚步声刚消失在走廊尽头，办公室门上就传来轻轻的“叩叩”声。
江林抬头，正看见许欣然推门走进来，她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装，手里攥着个文件夹，神色比平时多了几分凝重。
“欣然？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走？”江林放下手里的报表，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
许欣然走到桌前坐下，将文件夹放在腿上，抬头看向江林，直接开口：“我知道贺大山为什么不愿意跟你合作了。”
江林挑眉，身体微微前倾：“哦？你说说，怎么回事？”
“不是贺大山不想跟你合作，是有人在背后指使他，不让他给天晟供货。”
许欣然的声音压得低了些，眼神里带着一丝严肃，
“甚至不止贺大山，我听说城西几个小酒水商，最近也都收到了消息，不让跟天晟来往。”
“谁？”江林的眉头瞬间皱紧，手指无意识地攥了起来。
能同时影响这么多供应商，背后的人来头肯定不小。
“这个人你认识，黄远宗。”
许欣然报出名字时，语气很平静，却让江林心里猛地一沉。
黄远宗是市委二把手黄伟的公子，之前因为李强的事，两人有过几次交集，虽说没闹僵，但也绝对算不上朋友。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江林不解，天晟夜总会的生意跟黄远宗八竿子打不着，对方没必要特意针对自己。
“很简单。”许欣然靠在椅背上，缓缓解释，
“你帮他除掉了李强，解决了他的心头大患，可他又不想让你发展得太快。天晟现在势头正好，要是再稳住酒水供应，客流量只会越来越多，
到时候你在这一片的影响力，说不定会压过他手里的那些产业，他这是在防着你。”
江林听完，双手抱在胸前，靠回老板椅上，眉头拧成了疙瘩。
贺大山那边还好说，大不了找别人合作，可黄远宗不一样，他背后有黄伟撑腰，真要铁了心针对天晟，以后麻烦肯定少不了。
许欣然看他沉默，又补充道：“之前我爸的三山集团能跟黄远宗合作，甚至让他有所忌惮，是因为手里握着一本账本。
里面记着三山集团和黄伟的行贿受贿记录。可后来账本丢了，没了这个把柄，黄远宗对我们的态度也越来越硬。”
“账本？”江林心里突然“咯噔”一下，猛地想起之前在一中捡到的那个黑色皮本。
当时他随手翻了几页，上面记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和人名，还有“黄伟”的名字反复出现，当时没太在意，现在想来，那本账本说不定就是许家丢的。
他低头琢磨了片刻，越想越觉得吻合，那些数字的数额和交易时间，都跟许欣然说的“行贿受贿”能对上。
“行，我知道了。”
江林抬起头，眼神里多了几分笃定，对着许欣然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这事我会解决的，不用操心。”
许欣然看着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的石头也落了一半，她点了点头，拿起腿上的文件夹：
“那我先走了，有需要的话随时找我。”说完，便起身走出了办公室，轻轻带上门。
办公室里再次安静下来，江林从抽屉里翻出那个黑色皮本，摊在桌面上。
指尖划过泛黄的纸页，上面的字迹清晰刺眼，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黄远宗以为没了账本，就能肆无忌惮地针对自己，却没想到，这本最关键的把柄，早就落在了他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