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花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维度乱流的侵蚀早已平息,而那场由“零”碎片最终燃烧引发的、跨越维度的灵魂风暴也骤然消失,只留下满目疮痍和深入骨髓的创伤。
辰单膝跪地,粗重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带着血腥味,尽管那只是灵魂撕裂后的错觉。他周身的暗能量不再沸腾,而是如同疲惫的潮水般缓缓回流,萦绕在他周围,却失去了往日那种绝对的冰冷与毁灭质感,反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与滞涩。
他眼中的混沌星空逐渐稳定下来,但那份稳定之下,是再也无法忽视的裂痕与动荡。龙天霄的决绝、灵音的执念、时语的悲伤、星晨的痛苦…还有属于他自己的、被动摇的毁灭信念…所有这些记忆与情感的碎片并未随着冲击的结束而消失,它们如同烧红的烙铁,深深嵌入了他的意识核心,不断散发着灼人的余温,带来持续不断的痛苦与混乱。
他试图重新凝聚起“毁灭即终极慈悲”的信念,却发现那面曾经坚不可摧的旗帜,如今已是千疮百孔,再也无法为他提供绝对的精神支撑。每一次试图思考,都会引发那些碎片更剧烈的反噬和冲突。
“呃……”他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甩了甩头,试图驱散那令人发狂的杂音,却只是徒劳。他缓缓抬起头,目光投向那枚晶体种子。
种子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它散发出的光芒极其黯淡,嫩芽无力地低垂着,表面那些暗铜纹路也失去了光泽。它构建的能量网络几乎完全崩溃,只剩下几缕残丝勉强连接着核心与少数几株最为顽强的嫩芽。它传递出的意念微弱而断续,充满了极致的疲惫与创伤后的茫然:
“……疼……”
“……累……”
“……睡……”
它需要时间,需要大量的能量来修复自身的损伤,消化那被迫吸收的恐怖痛苦洪流,并适应核心处那丝经过二次凝练后、变得更加奇异却也更加难以掌控的“源初灰烬”能量。
辰看着种子那萎靡的模样,又感受到自己胸口那一点五色光华传来的、同样虚弱却带着安抚意味的微热,一种前所未有的、复杂的情绪在他心中蔓延。那不是怜悯,也不是守护,更像是一种…同病相怜的沉重感。他们都被同一场风暴摧毁了某些东西,也都在这场风暴中被动地改变了。
他沉默地站起身,周身的暗能量无意识地涌动,却不再是破坏,而是开始以一种极其笨拙、甚至有些粗暴的方式,将周围空间中那些因风暴而变得更加混乱逸散的能量(包括他自身散逸的暗能、残存的生机光粒、甚至还有少许未散尽的痛苦气息)强行聚拢、压制、抚平,然后如同倾倒垃圾一般,囫囵地推向种子的方向。
这个过程毫无技巧可言,甚至带着他固有的冰冷与强制,但那推送过去的,确是实打实的、被初步处理过的、易于吸收的能量滋养。
种子微微一颤,本能地吸收起这些送上门来的“养料”,光芒似乎恢复了一丝微不可察的亮度。它传递出“…谢…谢…?”的困惑意念,但辰已经别过头去,不再看它,仿佛刚才那举动与他无关。
他重新变回那尊沉默的雕像,但姿态中却少了几分绝对的冰冷,多了几分沉重的疲惫。他依旧守护(或者说占据)着这片废墟,但目的已然模糊。他需要这里,需要这枚种子作为一个“参照物”,一个能让他在这剧烈的内心风暴中,不至于彻底迷失的“坐标”。
种子得到了能量补充,也不再发出意念,彻底陷入了自我修复的沉眠。嫩芽微微卷起,将核心包裹,如同一枚进入蛹期的虫,等待着破茧重生的那一刻。整个花园废墟,也随之陷入了一种创伤后的、压抑的宁静之中。
……
绝对虚无苗圃。
【目标‘零’已彻底净化。】
【核心数据失窃事件记录归档,威胁等级提升。加强维度壁垒监控。】
【当前重点观测目标转移:‘种子’及关联体‘辰’。】
【记录:目标‘种子’进入深度修复状态,能量吸收模式改变。关联体‘辰’行为模式出现显着变化,出现疑似‘供给’行为,动机不明。继续观察。】
冰冷的机制毫无情感地处理着后续事宜,将注意力完全聚焦于剩下的两个观察目标。对于“零”的损失,它只有数据层面的评估,并无丝毫惋惜。它就像一台绝对理性的机器,继续着它的观测任务。
……
而在那窃秘者隐匿的阴影维度最深处。
这里是一片光怪陆离、法则扭曲的奇异空间。没有上下左右的概念,只有无数流动的暗影和闪烁的畸形符文。
窃秘者的身影凝聚出来,它不再是模糊的阴影,而是一个笼罩在深暗长袍中、面容模糊不清的人形轮廓。它的掌心,那几缕从“零”碎片最终燃烧中窃取来的本源印记,正如同微型的星辰般缓缓旋转,散发出微弱却无比纯粹的光芒。
龙天霄的守护灵光、灵音的歌谣音符、时语的纯净泪滴、星晨的不屈碎片……每一缕都蕴含着难以想象的力量与信息。
“终于…完整的钥匙……”窃秘者发出沙哑而满足的低语,它的目光贪婪地扫过这些印记,“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引动了虚无机制的警惕…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它抬起另一只手,指尖在空中快速划动。无数扭曲的暗影符文随之浮现,交织缠绕,逐渐构成一扇极其复杂、不断变幻形态的暗影之门的虚影。这扇门散发着古老、晦涩而危险的气息,门扉紧闭,其上似乎有无数锁孔,却又空无一物。
“以守护之念为桩…”
窃秘者小心翼翼地将龙天霄的那一点守护灵光打出,融入暗影之门虚影的左侧门框。灵光融入,门框的左侧瞬间变得凝实了几分,散发出一种坚不可摧的厚重感。
“以净化之音为栓…”
灵音的歌谣音符飞出,融入右侧门框。空灵的歌声若有若无地回荡起来,门框右侧也随之凝实,带着一种洗涤一切、稳固秩序的气息。
“以牺牲之泪为润滑…”
时语的纯净泪滴滑落,渗入门扉的缝隙之中。整扇门仿佛被注入了生机,变得柔和了些许,开合的阻力似乎大大减小。
“最后…以不屈意志为…叩门之手!”
窃秘者眼中闪过极致的热切,将星晨的那一点不屈碎片,缓缓按向那扇暗影之门中央,最核心的那个无形锁孔!
嗡!
就在不屈碎片即将触及门扉的瞬间,整扇暗影之门剧烈震颤起来,发出了低沉轰鸣!门扉之上,光华流转,一个复杂的锁孔图案骤然浮现!
星晨的不屈碎片,完美地嵌入了那个锁孔之中!
咔嚓!
一声清脆的、仿佛源自宇宙本初的机括声响,回荡在这片阴影维度之中!
紧闭的暗影之门,缓缓地、沉重地,向内裂开了一道缝隙!
仅仅是一道缝隙!
但就在那缝隙出现的瞬间,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超越了光与暗、生与死、存在与虚无的古老苍茫气息,如同沉睡了亿万年的巨兽的呼吸,从门缝之中弥漫而出!
这股气息并不狂暴,却带着一种绝对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威压!仿佛门后连接着的,是万物的起点,也是万物的终点,是一切法则的源头,也是所有意义的归寂之地!
窃秘者激动得浑身颤抖,但它极力克制着,不敢立刻推门而入。它知道,仅仅打开一道缝隙已是极限,贸然闯入,只会被那门后的本源气息碾碎。
它需要更多准备,需要更强大的容器来承载门后的力量,或者…需要一个“探路者”。
它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维度,再次投向了那片陷入沉眠的永恒花园废墟,投向了那枚正在创伤中修复的种子,以及那个内心正处于剧烈动荡和力量不稳定期的毁灭化身。
一个更加庞大、也更加危险的计划,在这扇门缝开启的瞬间,于窃秘者心中酝酿成型。
门已开隙,古老的呼吸已然溢出。
沉眠的花园与动荡的毁灭者,尚未知晓,他们已被阴影中的目光,再次牢牢锁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