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戬很想问，但他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问什么呢？
问大哥你到底是谁？问你为什么连地仙之祖都纳头便拜？问你谈笑间颠覆三界认知的“植物学”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他发现自己一个问题都问不出口。
因为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他只需要知道，眼前这个披着金色猴毛的男人，是他杨戬的大哥，这就够了。其他的，大哥不说，他便不问。大哥要做什么，他便跟着做什么。
哪怕大哥明天说要拆了凌霄宝殿，他杨戬，也只会提着三尖两刃刀，问一句：“大哥，先砍哪根柱子？”
就在水帘洞内气氛微妙之时，刚刚站到陈凡身后的镇元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道袍，向前一步，对着陈凡的背影，再次行了一个庄重无比的稽首大礼。
“听老师一席话，胜我亿万年苦修！”
镇元子的声音里充满了发自肺腑的激动与感慨，他挺直的腰板因为情绪起伏而微微颤抖。
“老师之学识，通天彻地，囊括万道之源，弟子……弟子无以为报！”
他这话说得情真意切，没有半分虚假。对于他这种已经站在三界顶端，前方再无道路的修士而言，一个能够指引方向的“老师”，其价值远超任何先天灵宝，甚至超越了圣人道统。
陈凡缓缓转过身，很随意地摆了摆他那毛茸茸的爪子。
“行了，别整这些虚的。”他脸上挂着一丝玩世不恭的讥诮，“不过是些基础理论，拿到台面上都嫌丢人，值得你这样？”
这副“这都不算什么”的淡然模样，落在镇元子眼中，更是坐实了老师那深不可测、返璞归真的无上境界。
基础理论？
能让他道心通明、瓶颈松动的大道真言，竟然只是基础理论？
那真正的核心学识，又该是何等的光景？
镇元子不敢想，一想就觉得自己的神魂都在战栗。
他看着陈凡，又转头看了看这灵气虽然充沛、却底蕴尚浅的花果山水帘洞，心中一个念头疯狂滋生，最终化作了一个足以让整个三界都为之震动的决定。
这个决定是如此的疯狂，又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整个人的气场都变得无比凝重与庄严。
“老师！”他沉声开口，一字一顿，“弟子有一不情之请，望老师恩准！”
陈凡挑了挑眉：“有屁快放。”
镇元子却丝毫不在意这粗俗的言语，反而觉得这才是高人随性而为的风范。他郑重地说道：“弟子愿将我那西牛贺洲的五庄观，与您这东胜神洲的花果山，结为‘永世道场’！”
“轰！”
这话语虽然不响，但在杨戬的耳中，却不啻于一道九天神雷当头炸响。
永世道场？
这四个字的分量，他杨戬岂会不知！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结盟，这几乎等同于将地仙一脉的根基，与花果山彻底捆绑在了一起！从此以后，五庄观与花果山，便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代表着，三界之内，自成一派，连天庭和佛门都要礼让三分的地仙之祖，要将他麾下那遍布四大部洲、数以万计的地仙，统统绑上花果山的战车！
大哥他……他到底做了什么？
杨戬的心头狂跳不止，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见证历史，而是在见证一个神话的诞生。
陈凡听完，却是故作为难地摸了摸下巴。
“这……不太好吧？”他用一种商量的口吻说道，“五庄观毕竟是你经营了无数元会的基业，就这么跟俺老孙这破山头绑在一起，传出去，别人还不得说俺老孙占你便宜？”
这副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让杨戬都看不过去了。
镇元子闻言，却愈发坚决，他连连摇头。
“老师此言差矣！”他急切地辩解道，生怕陈凡真的拒绝，“能时常聆听老师教诲，亲睹大道玄妙，才是我辈修士最大的机缘！区区一个道场，又算得了什么？”
“能成为老师的道场之一，那是我五庄观上下，乃至整个地仙一脉的无上荣光！”
说完，他似乎觉得光用嘴说还不够表达自己的诚意，于是再次开口，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绝。
“弟子还有一愿！请老师成全！”
这一次，他不等陈凡再说什么，直接做出了一个让陈凡和杨戬都瞠目结舌的举动。
镇元子并指如刀，没有丝毫犹豫，对着自己的心口位置，狠狠一划！
一滴色泽土黄，却又晶莹剔透，仿佛蕴含了整个洪荒大地无尽厚重与生机的血液，从他的指尖被逼了出来。
这是他的本源心头血！
一滴，便足以让一个凡人立地成仙，拥有大地神体！
而他此刻，却面不改色地将其逼出，只为了证明自己的决心。
与此同时，他口中念念有词，掐动了一道玄奥至极，连杨戬都看不懂的无上神通。
“坤元合始，地脉挪移，敕！”
嗡——
一声沉闷的轰鸣，并非来自水帘洞，而是仿佛从整个洪荒大地的最深处传来。
远在亿万里之外的西牛贺洲，万寿山，五庄观。
观内道童们只感觉整座仙山都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后院之中，那株冠盖如云，与天地同寿的人参果树，突然爆发出无量玄黄光芒。
光芒之中，整棵神树剧烈摇晃，无数根须在地底疯狂搅动。
下一刻，一条最为粗壮、最具活力、几乎占据了整棵树三成生机的赤色主根脉，竟被一股无形的伟力硬生生地从大地母胎中缓缓抽出！
那根脉之上，大地法则萦绕，五行之气流转，甚至还挂着几枚尚未完全成型、只有指甲盖大小的“果婴”！
“嗤啦——”
虚空被撕开一道巨大的口子，那条赤色的主根脉，裹挟着浓郁到化不开的大地本源之气，竟是直接洞穿了空间，跨越了无尽距离，瞬间出现在了花果山水帘洞的洞口之前！
“我的天……”
杨戬已经彻底失语，他看着眼前这条凭空出现，比自己身体还粗，还在微微搏动，散发着无尽生机的树根，感觉自己的认知正在被反复碾碎。
跨越部洲，挪移先天灵根的主脉？
这是何等的神通！何等的伟力！
而做出这一切的镇元子，只是为了……证明他想并入花果山的决心？
镇元子抬手一指，那滴本源心头血，瞬间没入了那截巨大的根脉之中。
“嗡！”
根脉得到这股本源的滋养，顿时光芒大放，其上蕴含的生命气息，浓郁了何止十倍！
他没有停下，亲自走到洞外，双手如同最精巧的农具，在那块水帘洞旁的风水宝地，迅速挖开一个大坑。然后，他口中念诵着生涩的咒文，双手打出无数道法诀，小心翼翼地，亲自将那截人参果树的根脉，种了下去！
他竟是要以自身的本源心血为引，以无上神通为法，将人参果树这株天地间一等一的先天灵根，强行嫁接一部分到花果山来！
从今往后，花果山，也能长出人参果了！
虽然因为根基不同，结出的果子功效必定不如万寿山母株，但这也是人参果啊！
做完这一切，镇元子才长出了一口气，他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转身对着洞内的陈凡，再次恭敬一拜。
“老师，弟子已将五庄观根基，与花果山相连。”
“从此，此处便是弟子的第二道场，弟子愿永世侍奉老师左右，聆听教诲！”
杨戬看着这位地仙之祖，如同一个完成了杰作的工匠，脸上带着谦卑而又狂热的表情，彻底无言以对。
他默默地将手中的三尖两刃刀，换了个手提着。
因为他感觉，自己再这么站下去，可能连刀都要拿不稳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