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是平时的老陈。
平时的老陈，就算再焦虑，也不会出现现在这样的情况。
他看起来就是永远可靠，永远沉稳，泰山崩于前，而不改神色。
可现在的他，像被抽走了魂魄，连最基本的反应都慢了半拍。
江晦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陈，你没事吧？”
老陈没接，也没说话，眼神还是直勾勾地盯着地面，像是没听见。
“老陈？”
江晦又喊了一声，声音提高了些。
这次老陈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抬起头，眼神里满是疲惫和恍惚，嘴角勉强扯了扯，却没笑出来，声音沙哑。
“啊……小江啊，没事，没事。”
江晦心里一沉，老陈这样，显然是因为俞一禾的失联。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老陈却突然摆了摆手，脚步有些虚浮地往后退了两步。
“我……我有点累，先上楼歇会儿。简悠那边要是醒了，记得叫我。”
说完，他没再看任何人，低着头一步一步往楼梯走，背佝偻着，看上去比平时苍老了不少。
其实老陈不过也四十出头，平时保养的很好所以江晦看他只觉得成熟而已。
但现在真的像遭受了很大打击。
李冷玉站在沙发旁，看着他的背影，眼圈又红了，轻轻叹了口气，声音里满是担忧。
“他应该是担心一禾姐。”
江晦转头看向李冷玉，又扫过身边的人。
褚凝和姜唯刃对视一眼，都摇了摇头，显然对老陈和俞一禾的过往一无所知。
扶澈推了推眼镜，语气平静。
“我和全音来w-3的时候，俞一禾已经去x区当屋主了，我们只从老陈嘴里听过几次她的名字，知道她是w-3的老成员。”
全音抱着玩偶，坐在沙发上，小声补充。
“陈叔每次提到一禾姐姐，都会说她很厉害。”
“不止这些。”
李冷玉走到窗边，看着外面，声音放得很轻，像在回忆很久远的事。
“我和一禾姐认识，比来w-3还早。”
“那时候我刚从x区升上来，什么都不懂。第一次进高难度副本差点死在里面，是一禾姐救了我。”
她抚摸着自己的手背，那里有一道浅疤，如果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
“那时候的w-3，还只有老陈一个人住。老陈在w区早就有点名气，手里握着好几个安全副本的路线，可他性子倔，说w-3是他的老窝，从不收外人，不管谁来求，他都不松口。”
江晦和其他人都安静地听着，没人打断。
这是他们第一次听李冷玉讲w-3的过往，讲陈修永和俞一禾的羁绊。
“后来有一次，我和一禾姐进了一个很难的副本，遇到了暴走的boss，我伤得很重，还中了毒，虽然最终出了副本，但眼看就要撑不下去。”
“她带着我直接就往w-3走，我那时候还劝她，说老陈肯定不会收我们，可她就说——试试，总能有办法。”
李冷玉还记得那天的场景。
w-3的院门紧闭。
老陈拿着个锤子，正在门口修栅栏。
一看到她们俩，脸立刻沉了下来，挥着手说走快走，说他这不留外人。
俞一禾那会儿把她放在地上，自己也累得直喘气，却还是站直了身子，看着老陈。
她的眼睛亮得像燃着的火。
“陈叔，我知道您不收外人，但冷玉伤得重，需要地方养伤。我跟您做个交易——您下一个副本，我替您去，不管是什么难度，我保证完成任务，只希望您能让我和冷玉在w-3住到她伤好。”
老陈当时就愣了。
他那个时候已经知道自己下一个副本是w区出了名的死亡副本。
十个人进去，能活着出来的不到两个。
老陈也不想趁人之危，他本来想直接拒绝，可老陈说他当时看着俞一禾的眼睛，居然说不出拒绝的话。
“鬼使神差的，我就同意让她俩住进来了。”
老陈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楼梯上，替李冷玉接过了话。
“你们可别那个眼神，我当然没有让她替我去那个副本。我不是那种人。”
“一禾她聪慧勇敢干练，有远大的抱负。我认为她应该是我最出色的学生——”
老陈，陈修永笑了笑，然后揶揄地看向李冷玉，补了一句。
“之一。”
无论如何，他的神情都有些落寞。
“那时候我才三十岁，自以为看破了这无限世界的虚妄，守着w-3这一个小角，用与世隔绝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
“然后她来了，二十一岁的俞一禾，眼里烧着一簇浇不灭的火。”
“冷玉细心，机灵活泼，爱偷点小懒。”
“一禾聪明，学得太快。我教她权谋之术，教她如何在这吃人的游戏里借力打力，如何将人心放在天平上称量。”
“她捧着那些我视为枷锁的规则，很快便能利用到极致，眼神亮得就像找到了猎物的豹子。”
“她有她的远见，她想要走的路远比我能给予的要独立危险的多。”
“我有时候看着她，会悲哀的发现，我不能再向前任何一步，我必须要撤开，直到我们之间能够维持得体和令人安全的距离。”
这是老陈第一次袒露自己的内心，他们都只能呆呆地听，连李冷玉都有些惊讶。
“十年了。”
“我看着她从需要庇护的新人，成长为能独当一面的屋主。”
“她离开去往x区后，我听说过她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如何仅凭一个眼神就让喧闹平息。也听说过她如何轻描淡写布局，将反对者纳入麾下。”
“俞一禾的笑容温和，眼底却很有野心，小江，你见过的。”
被突然cue到的江晦想了想俞一禾在x区的行为，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她确实给自己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而且她确实做得不错，起码现在，他还是很佩服她。
看见江晦的表情，陈修永笑着叹了口气。
“她越来越像我最出色的作品，一个青出于蓝的完美的学生。直到她选择离开，去x区当屋主，我才知道我们的目标并不在同一个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