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死死咬住牙关，龙瞳收缩到极致，等待着那预想中足以将自己灵魂都撕碎的恐怖冲击！
然而……
什么都没有发生。
那股凝实如血的杀气，在触及他防御姿态的瞬间，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刚才那令人窒息的死亡预感，只是一场幻觉。
忆颜欢愣住了。他保持着防御姿态，全身肌肉依旧紧绷，警惕地感知着四周。没有能量侵袭，没有灵魂冲击……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带着极度的困惑和难以置信，仔细地打量着远处的沐灵瑶。
她依旧站在那里，脸色已然恢复，气息平稳，眼神平静，甚至嘴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刚才那股恐怖到极致的杀气，似乎并非源于她的情绪波动，更像是一种……被瞬间启动又瞬间关闭的、超越理解的终极武器？
忆颜欢缓缓收起了防御姿态，拄着长枪，站直了身体。破碎的龙鳞战甲在深坑的背景下，显得格外悲壮而倔强。他抹去嘴角再次溢出的金血，目光复杂地看向沐灵瑶，声音嘶哑而干涩，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
“你……还未尽全力？” 这个问题，包含了太多的震撼与不甘。妖祖法相已是惊世骇俗，那最后的杀气又是什么？她到底还隐藏着多少底牌？
沐灵瑶看着他狼狈却依旧挺直脊梁、眼中燃烧着不屈火焰的样子，脸上那丝若有若无的弧度终于清晰起来，化为一抹慵懒而戏谑的笑容，如同逗弄炸毛小猫的主人。她轻轻点了点头，算是承认，然后用那特有的、带着点甜腻尾音的腔调说道：
“这下，服了吗，小妹妹～？”
“服了？”忆颜欢重复了一句，金色的龙瞳中火焰跳动。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布满伤痕的龙鳞战甲，感受着体内近乎枯竭的力量和翻江倒海般的剧痛，又抬头看了看对方那似乎深不见底的从容。
片刻的死寂。
“哼！”一声重重的冷哼打破了沉默。忆颜欢猛地将手中的幽黑长枪“贯影”往地上一顿！枪尖插入焦黑的岩石，发出一声脆响。
“不打了！”他干脆利落地吐出三个字，声音依旧嘶哑，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释然和……不服输的执拗。
紧接着，在沐灵瑶略带讶异的目光和全场观众呆滞的注视下，这位身负重伤、龙甲破碎却依旧气势逼人的龙帝传人，竟然毫无形象地、一屁股坐了下来！就坐在那滚烫的、还残留着雷火气息的焦黑岩石上！
他长长地、毫无顾忌地呼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浊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然后抬起那张沾满灰尘和血迹、却依旧英挺不凡的脸，金色的瞳孔直视着沐灵瑶，里面燃烧的不再是疯狂的战斗火焰，而是一种更加灼热、更加坚定的挑战欲望：
“等下次！下次我一定能赢！” 语气斩钉截铁，充满了少女的倔强和对未来的绝对信心。
结界内，狂暴的能量乱流终于如同被驯服的怒兽，缓缓平息、消散，留下一个深不见底、边缘流淌着暗红熔岩、空间裂痕如破碎镜面般闪烁的巨大深渊。空气中弥漫着焦石的气息，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擂台的遗迹，只剩下深渊边缘零星几块焦黑凸起的岩石。
结界外，是数万张凝固的面孔。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深渊中那两个渺小却又无比巨大的身影上。
忆颜欢坐在焦岩之上，破碎的龙鳞战甲布满蛛网般的裂痕，暗金色的血液沿着甲片缝隙渗出，滴落在滚烫的岩石上，发出“嗤嗤”轻响，腾起细小的白烟。他胸膛剧烈起伏，每一次喘息都牵动内腑，带来撕裂般的剧痛，金色的龙瞳虽然黯淡，却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沐灵瑶卓立于“孤岛”之上，素雅的衣裙沾染了些许尘埃，脸色，气息也远不如开战前的圆融无暇。然而，那份从容的底色依旧未变。她平静地收回目光，不再看忆颜欢，仿佛刚才那场足以毁灭一方天地的碰撞，对她而言不过是一场稍显激烈的热身。她轻轻抬手，拂去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动作优雅得像是在打理花园。
这无声的对比，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窒息。
高台之上，兵魔殿殿主南无朽脸色依旧残留着惊悸后的苍白，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那里仿佛还残留着妖祖法相现世时带来的、几乎捏碎他道心的死亡预兆。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气血，目光扫向旁边负责裁判事宜的老者。
老者此刻的状态，比南无朽好不了多少。他脸色煞白，握着笔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顺着沟壑纵横的脸颊滑落。他活了也有千年了，主持过无数次宗门大比、生死斗场，见识过无数天才妖孽的争锋，但从未有一次，像今天这般……让他感觉自己如同狂风巨浪中的一叶扁舟，随时可能粉身碎骨！
刚才那妖祖法相与从天而落的终极一击的碰撞……徐长老不敢想下去，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结界濒临破碎时，那股毁灭性能量透过裂缝逸散出来，仅仅是擦过他的护体罡气，就让他如坠冰窟、神魂欲裂的感觉！
南无朽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和命令的意味的说道：“去……确认结果。”
老者浑身一激灵，如同被针扎了一下。他艰难地转过头，看向南无朽，嘴唇哆嗦着，想说些什么，比如“殿主，老朽……老朽腿软”、“这……这还能上去吗？”，但在南无朽那不容置疑、甚至带着一丝警告的目光下，所有推脱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明白，这是他的职责。兵魔殿的脸面，不能在他这里丢了。
“是……是，殿主。”老者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带着明显的颤音。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天地间最后一丝勇气，又像是给自己壮胆。他努力挺直佝偻的腰背，但微微发颤的双腿还是暴露了他内心的恐惧。
他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向擂台的入口，此刻如同一个巨大的、沉默的玉碗，倒扣在深渊之上。入口处的光幕如水波般荡漾。
老者停在光幕前，再次深吸一口气，伸出枯瘦的手，指尖带着明显的颤抖，小心翼翼地触碰那玉色的光幕。光幕传来温润而坚韧的触感，仿佛蕴含着无穷的力量。这触感稍稍给了他一丝安全感，但也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里面那两个年轻人所爆发出的力量，是何等的恐怖！
他咬了咬牙，闭上眼，一头撞进了光幕之中。
“嗡……”
轻微的穿越感后，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毁灭与新生、炽热与冰冷的混乱气息扑面而来！远比结界外感受到的强烈百倍！徐长老只觉得胸口一闷，仿佛被无形的重锤砸中，体内真元一阵紊乱，差点岔了气。他连忙运转功法，强压下翻腾的气血，这才勉强站稳。
眼前的景象，比在外面看到的更加触目惊心。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只有边缘流淌的熔岩发出暗红的光芒，如同地狱的裂隙。空气中残留着狂暴的空间乱流，刮过皮肤如同刀割。残留的雷火之力在虚空中噼啪作响，偶尔窜出一道细小的电蛇。巨大的空间裂痕如同丑陋的伤疤，悬挂在空中，缓缓蠕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吞噬感。
他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了世界的尽头，站在了毁灭的深渊边缘。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法袍。
他艰难地将目光投向场中。
左边，是坐在焦石上、龙甲破碎、气息萎靡却眼神依旧凶悍如受伤孤狼的忆颜欢。那身浴血的龙鳞战甲，在昏暗的光线下散发着不屈的暗金光泽，如同战神最后的勋章，充满了悲壮与力量感。徐长老毫不怀疑，只要自己稍微流露出一点敌意或不敬，这头重伤的龙，依旧有力量给自己致命一击。
右边，是风姿卓然、气息已趋于平稳的沐灵瑶。她就那么随意地站着，目光平静地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并不锐利，却仿佛能穿透一切，带着一种洞悉万物的淡然。老者被她目光扫过，只觉得浑身一紧，仿佛被某种至高无上的存在审视，连灵魂都在微微颤栗。他想起了那尊日月为眸、混沌为袍的妖祖法相，想起了那股冻结灵魂的恐怖杀气……眼前这个看似无害的少女，其体内隐藏的力量，让他感到发自骨髓的恐惧。
徐长老咽了口唾沫，喉咙干涩得如同火烧。他小心翼翼地，几乎是挪动着脚步，每一步都踩在相对稳固的岩石上，避开那些流淌的熔岩和明显的空间扭曲点。他的动作僵硬而缓慢，生怕一个不小心惊扰了这两位煞神，或者触发什么残留的毁灭性能量。
终于，他走到了两人中间，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距离忆颜欢大约十丈，距离沐灵瑶也是十丈。这个位置，让他感觉稍微安心了一点点，虽然心脏依旧狂跳得如同擂鼓。
他停下脚步，努力挺直腰板，试图维持裁判的威严，但颤抖的声音彻底出卖了他内心的恐惧：
“咳…咳咳……”他先清了清嗓子，试图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些，但效果甚微，“二…二位…姑…姑娘……” 声音抖得厉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明显的喘息，“老朽…老朽奉兵魔殿之命…特来…特来询问……”
他看向忆颜欢，目光充满了敬畏道：“忆…忆姑娘…您…您是否…是否还有再战之力？” 他问得小心翼翼，生怕刺激到对方。
忆颜欢抬起头，金色的瞳孔扫了徐长老一眼。那眼神冰冷、疲惫，却依旧带着龙族的骄傲。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老者点头道：“老朽明白了！明白了！” 他生怕忆颜欢倔强再动，引发更重的伤势。
接着，他转向沐灵瑶，身体下意识地微微前倾，姿态放得更低，语气也变得更加恭敬，甚至带着一丝谄媚：“少谷主…您…您是否安好？可…可还有继续比试的意愿？”
沐灵瑶的目光平静地落在老者身上，，她嘴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说道：“我赢了，宣布吧！”
听到这句话后，老者立刻回头看向忆颜欢，确认忆颜欢没有反驳后，终于鼓足了勇气。
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强行挺直腰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洪亮一些。他面向观众席的方向，运足了真元，将声音远远送出玉色结界。声音虽然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总算清晰可闻：
“经…经本场裁判确认！”他顿了顿，目光敬畏地扫过沐灵瑶，又带着一丝复杂看向忆颜欢。
他猛地提高了音量，仿佛要将所有的恐惧都通过这声宣告驱散出去，声音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尖锐：
“本场对决，沐灵瑶！胜！！！”
“本届兵魔殿大比，魁首——沐灵瑶！！！”
“魁首”二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激动和尘埃落定的释然。
“哗——！！！”
死寂被瞬间打破！
如同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整个兵魔殿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哗然与喧嚣！欢呼声、惊叹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倒吸冷气的声音……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巨大的声浪，几乎要掀翻整个山谷！
无数目光聚焦在深渊中那道白色的身影上，充满了敬畏、崇拜、狂热与深深的恐惧。沐灵瑶的名字，如同惊雷，瞬间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老者喊完最后一个字，仿佛耗尽了全身力气，后背的法袍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紧贴在身上。他感觉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紧忙向结界之外移动，逃离这如同炼狱一般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