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澈那连滚带爬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深沉的夜色里。
书房中却依旧残留着他方才那番“表演”所带来的一股子令人哭笑不得的荒诞气息。
砰!
一只上好的白玉镇纸,被萧红绫狠狠的砸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混账!无赖!泼皮!
她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像一头被耍弄的雌豹,在自己的领地里,徒劳的发泄着怒火。
可骂来骂去,她却发现自己翻遍了脑子里所有能用来形容人的,最不堪的词汇,却依旧无法准确的,描绘出刚才那个跪在地上的男人。
因为他说的一切,做的所有事,都和他平日里表现出来的那个形象严丝合缝。
你甚至还会觉的,他天生就该是那个样子。
殿下,气大伤身。
柳知意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将那杯凉透了的茶,递到了她的手里。她脸上的笑容,不知何时已经收敛了。
为一滩烂泥,不值得。
萧红绫接过茶杯却没有喝,只是紧紧的攥着,任由那冰冷的触感,从掌心一点点的蔓延到心底。
知意,她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你也觉得他是在……演戏?
演?
柳知意轻声重复着这个字,她走到那片碎裂的玉器前,弯腰捡起一块,那双总是带着三分狡黠的狐狸眼里,此刻只剩下一种复杂难言的复杂与一丝……对自己先前那场试探的自嘲。
殿下,‘演’,是演给别人看的,演的人心里清楚自己是谁。
她缓缓站起身,将那块碎片放在桌上。可他……我甚至觉的,他是在演给他自己看。他把自己,骗的比我们还深。
柳知意回过头,一双狐狸眼在烛火的映照下,亮的惊人。
他不是戴上了一张无赖的脸谱,而是将自己原本的那张脸亲手敲碎,再用这些碎片,和成泥,重新捏成了一张就算扔进人堆里,就再也找不出来的……平庸的脸。
萧红绫彻底沉默了。
她不是蠢人。柳知意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她心中所有的疑问,却也让她坠入了更深的迷惘。
挫败感,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第一次发现,有一个男人是她完全看不透,也……掌控不了的。
那……我们怎么办?许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茫然。就这么让他……一直骗下去?
柳知意看着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殿下,对于一个亲手为自己画地为牢的人,你在外面砸门是没用的。你砸得越响,他只会把牢笼建得越深。
这句话像一根针,轻轻的却又精准刺破了萧红绫心中那最后一点不甘的怒火。
是啊。
从相识至今,自己何尝不是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逼他,试探他,想砸开他那扇紧闭的门?
结果呢?
他只是把那扇门,伪装成了一堵墙,一堵平平无奇,让你连下手的欲望都没有的……烂泥墙。
萧红绫缓缓的松开了紧攥着茶杯的手,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她慢慢的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仿佛能看到那个一瘸一拐,正在往听竹轩挪回去的孤独身影。
够了。
她忽然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决绝。
我不想再猜了。
她转过身,看着柳知意,那双总是燃烧着火焰的凤目里此刻是一片清明。
这些日子我像个傻子一样,陪着他演戏,试探他,逼问他……到头来,只是让他把面具戴得更牢而已。
从今天起,收起所有试探。
他想当个废物,本宫就养着他这个废物。他想做个无赖,本宫就护着他这个无赖。
知意,萧红绫的嘴角,忽然勾起了一抹极淡,却又带着无尽倔强的弧度,我倒要看看。
一个人能在一张面具下,藏一辈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