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江澈一瘸一拐满脸晦气的,挪回凤阳公主府时,时辰早已过了三更。
他甚至没回自己的听竹轩,而是径直去了厨房,从锅里舀了瓢冷水,“咕咚咕咚”地灌了下去,似乎是要压下今晚受到的“惊吓”。
那副又怂又狼狈的模样,被几个起夜的小丫鬟看了个正着,估计不到明天早上,整个公主府,都会知道他们这位江长随,又在外面惹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麻烦。
江澈对此,毫不在意。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然而当他心满意足的抹了抹嘴,准备回去睡觉时,一抬头却看到了一张足以让三伏天瞬间入冬的绝美脸庞。
萧红绫就那么静静的站在厨房门口,也不说话。
她没有穿那身象征着公主身份的华丽宫装,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月白色的寝衣,一头青丝随意的披散在肩头,在昏黄的灯火下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与火爆,却多了几分令人窒息的清冷与……压迫感。
在她身后柳知意斜倚着门框,依旧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只是那双狐狸眼里却没了半分笑意。
这架势活脱脱就是一副“三堂会审”的开场。
殿……殿下?
江澈脸上的表情,瞬间就凝固了。
他像是做贼心虚被当场抓获一般,眼神躲闪手足无措,甚至下意识的就想往旁边溜。
站住。
萧红绫终于开口了,声音不大却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的扎进了江澈的耳朵里。
江澈的脚步顿时像被钉子钉在了原地,再也挪不动分毫。
跟我来。
萧红绫丢下这三个字,便径直转身,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江澈耷拉着脑袋,哭丧着一张脸,活像个即将被押赴刑场的囚犯,在柳知意“和善”的目光注视下,一步三挪的跟了上去。
书房内,烛火通明。
萧红绫大马金刀的坐在主位上,柳知意则在她下首的位置,悠然落座。
连个给江澈的座位,都没有。
江澈就那么孤零零的站在书房中央,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将一个犯了错,等待主家发落的下人角色,扮演的惟妙惟肖。
说吧。
萧红绫的指尖在名贵的紫檀木桌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发出“笃,笃,笃”的轻响。
每一个声响,都像是敲在江澈的心坎上。
什么……都没查到。江澈抬起头一脸的无辜与委屈,殿下您是不知道那地方有多邪门!我刚到那儿,还没等靠近呢,就被一队巡街的金吾卫给盯上了!我这……我这不是怕给您惹麻烦嘛,就赶紧跑了……
他开始口若悬河的,将自己早就编好的那套说辞,添油加醋的讲了出来。
讲得是声情并茂,细节满满。
从金吾卫的眼神有多凶,到面摊老板的心有多黑,再到自己是如何的机智果决,才最终“有惊无险”的逃了回来。
整个故事里,他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虽然贪生怕死,但对公主忠心耿耿,为了不连累主家而忍辱负重的……绝世好奴才。
萧红绫就那么静静的听着。她不打断也不质疑,脸上甚至看不出喜怒。
直到江澈说的口干舌燥,自己都快要信了的时候,她才终于再次开口。
她的声音,很平静。
江澈。
是,殿下。
你觉的本宫看起来,像个傻子吗?
江澈的心“咯噔”了一下。他抬起头正好对上了萧红绫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
那双眼睛里没有愤怒和嘲讽,只有让他感到无比陌生的……探究。
像是在透过他这张脸,这副皮囊,去看他藏在最深处最真实的灵魂。
殿下……奴才……奴才不敢……江澈的额头上,开始渗出冷汗。
你没有什么不敢的。
萧红绫缓缓的站起身,一步一步的,走到了他的面前。
一股淡淡的,如同雪后青松般的冷冽幽香,瞬间将江澈笼罩。
她比江澈,要矮上一些。此刻却不得不微微仰起头,才能直视他的眼睛。可她的气场却强大到,足以让江澈感到窒息。
我只问你三个问题。
她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情人间的耳语,却又带着一丝威严。
第一,那家铺子你进去了吗?
第二,账本你看到了吗?
第三……
她顿了顿,微微眯起了那双漂亮的凤目,一字一顿的问道。
跟踪你的‘尾巴’,你又是怎么甩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