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瞳传递来的信息清晰而急促——距离槐树路两个街区外的柯林斯巷，出现了一股极其微弱的亵渎灵性，与极光会成员的气息相似，但更加内敛、阴冷，像是刻意收敛了疯狂的表象，只留下最本质的污秽。
李默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他转身，对休做了个警戒的手势，随即闭上眼，将部分意识与夜瞳连接。
共享的视野中，柯林斯巷在深夜的雾气里显得格外昏暗。这是一条连接着希尔斯顿区边缘与中产街区的短巷，两侧是仓库的后墙和高大的篱笆，平时少有人经过。此刻，巷子中段一个废弃的报刊亭阴影里，正蜷缩着一个模糊的身影。
那身影披着深色斗篷，大半张脸隐在兜帽下，只露出下半张苍白的脸和紧抿的嘴唇。他一动不动，如同雕塑一样，但夜瞳的感知能捕捉到那股如毒蛇般盘踞、缓慢流动的亵渎灵性。这气息比之前遭遇的极光会成员更加收敛，少了些外显的狂乱，多了几分阴森的理智感——很可能是更高序列的存在，或者经过了特殊训练的侦察者。
对方似乎在观察、感知着什么，目光所及的方向，隐约指向槐树路这边。
被盯上了？
李默的思维飞速运转。是之前休外出调查时留下的痕迹被追踪了？还是船坞事件后极光会展开的报复性搜查？又或者，金属筒本身就像个信标，即便有【匿影之幕】的屏蔽，依然能被特定方式隐约感知？
不管原因是什么，威胁已经抵近家门。
“有客人在附近。”李默睁开眼，压低声音对休说，“两个街区外，柯林斯巷。气息比之前遇到的更隐晦，很可能是专门的侦察者，或者序列更高的成员。”
休的脸色微白，但眼神立刻变得冷静而锐利，如同进入战斗状态的士兵。她无声地移动到窗边，透过窗帘缝隙向外观察，同时手已经按在了腰间的【镜花水月】怀表上。“要清除吗？还是……先观察？”
“对方很谨慎，没有进一步动作，可能在确认什么。”李默沉吟，“直接动手会打草惊蛇的，但是也不能放任不管。”
他心念微动，向夜瞳发出指令：保持高空监视，记录对方的一切细节——外貌特征、停留时间、有无同伴、离开路线。同时，李默自己则再次闭眼，【真实之眼】全力运转，透过建筑与空间的阻隔，遥遥看向那个方向。
在更高维度的视野中，那道身影的灵性光晕呈现出一种污浊的暗红色，核心处纠缠着令人不适的疯狂线条，但外层被一层类似“沉静”或“隐匿”的力量包裹着。这不是序列9或8能达到的控制力。
序列7？甚至更高？李默心中微沉。如果真是序列7的隐修士在亲自侦察，那说明极光会投入的资源远超预期。
就在他观察时，那道身影忽然动了。他缓缓抬起头，兜帽下的阴影中，似乎有两道冰冷的目光扫过夜空，在夜瞳盘旋的大致方位停留了一瞬，然后——迅速低头，身形如融化般向后缩入报刊亭更深的阴影中，几个呼吸间，那股亵渎灵性便开始快速减弱、远离。
对方察觉到了监视？还是完成了侦察目的？
“他走了。”李默睁开眼，神色凝重，“很警觉。夜瞳会跟踪一段，但很有可能追不上。”
休松了口气，但眉头紧锁：“他发现我们了？”
“不一定发现了具体位置，但肯定意识到这片区域有非凡者存在，且可能具备侦察手段。”李默走到工作台前，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这是警告，也是试探。极光会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们，他们知道我们大致在哪儿，也在评估我们的反应。”
“那我们……”
“加强警戒，暂时按兵不动。”李默做出决定，“对方没有直接进攻，说明他们也有所忌惮，要么人手不足，要么在等待什么。我们以静制动，看看他们下一步棋怎么走。不过，宅邸周围的防御需要升级，不过真动起手，就等着被我送去见他们亲爱的真神吧。”
他看向休：“明天开始，你协助我在几个关键节点布置额外的【沉静符咒】和阴影陷阱材料还够吗？”
“基础材料够，但需要一些额外的灵性引导介质。”休迅速回答。
“清单给我，我想办法。”李默顿了顿，“另外，给萨姆传个信，让他留意最近希尔斯顿区尤其是槐树路附近，有没有陌生面孔频繁出现，或者有什么不寻常的‘镜面’异常报告。”
“镜子？”休立刻联想到克莱恩之前的警告。
“极光会擅长利用镜子。之前的仪式核心就是一面银镜。他们的侦察手段可能也与此有关。”李默语气冰冷，“我们不能只防着活人，还得防着反光的表面。”
接下来的两天，槐树路19号进入了外松内紧的全面戒备状态。李默和休在保持日常作息表象的同时，秘密加固了宅邸的防御。新的【沉静符咒】被布置在围墙和门窗的关键节点，一旦被触发能瞬间制造小范围的灵性静默并发出警报。李默还利用阴影能量，在庭院和屋顶的阴影交汇处设置了几个隐蔽的“影阱”——并非致命陷阱，而是会缠绕束缚入侵者并标记其灵性的警报装置。
休则充分发挥了她的细心，仔细检查了宅邸内每一面镜子、玻璃窗乃至光洁的金属表面，确保没有被人做手脚。她还通过佛尔思，以收好奇为名，委婉地打听最近贝克兰德是否有关于“镜中倒影异常”或“深夜镜面自行移动”之类的怪谈流传——这类消息往往比官方通报更能反映底层非凡活动的痕迹。
萨姆的回信很快，但内容不容乐观：最近希尔斯顿区确实多了一些陌生面孔，多是些看似普通的货郎、清洁工或维修匠，流动频繁，难以追踪。关于镜子，倒是有几个零星的、未被证实的传闻，说是在东区和码头区交界的贫民窟里，有人声称半夜从积水的倒影中看到不该存在的东西，但消息来源模糊，真假难辨。
夜瞳持续在外围巡逻，但那个柯林斯巷的身影再未出现。然而，李默和休都能感觉到，那种被隐约窥视的感觉并未完全消失，只是变得更加飘忽、难以捉摸。
第三天下午，克莱恩的回信终于到了。这次夜瞳带回的不是信件，而是一个用油纸仔细包裹的小盒子，以及一张便条。
便条上的字迹一如既往地简洁，但语气随意了许多
“L， 占卜结果比想的麻烦。那玩意儿不只是个‘物品’，更像是个‘坐标’或者‘契约凭证’，直接连着一处被真实造物主力量污染过的隐秘之地。强行在普通环境打开，等于向所有能感应到那处地方的极光会疯子广播你的位置。‘隔绝环境’不是建议，是必须。 给你捎了点小玩意儿，或许能帮你做个临时屏蔽结界，但撑不了太久，最多半小时。材料的事有点眉目了，‘暗河鳐’的线索可能需要去普利兹港碰运气，那边最近不太平，海上有古怪，你自己掂量。 所以和休进展到底怎么样了！——月 另：最近我这边尾巴有点多，可能得消失几天，勿念。”
李默看完来信，想了一会还是打算回信“月，东西我已经收到了，我们会小心的，至于我和休……先管好你自己吧愚蠢的卷毛狒狒！开个玩笑，你小心点如果遇到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对着阴影处大喊我的名字，我听不到也不会帮你。 有事给我写信我会第一时间赶过去英雄救小周的，一切以自身安全为前提，别太冒险了，你不是一个人你背后还有我。 —— L”写罢让夜瞳将信送了过去。
李默打开盒子，里面是三枚拳头大小、表面刻满复杂银色纹路的深灰色石头，触手冰凉，散发着稳定而隐晦的灵性波动——这是经过特殊处理的“静谧石”，通常用于构筑临时仪式场或屏蔽结界核心，价格不菲。
“好东西。”李默拿起一枚石头掂了掂，“有这三枚做核心，加上我们手头的材料，确实可以布置一个能短暂屏蔽高位感知的小型结界。半小时……虽然短，但足够做很多事了。”
“可是我们还需要找到‘媒介’或者确定开启方法。”休提醒道，“而且，只有半小时，风险还是很大。”
“所以不能轻举妄动。”李默将石头小心收好，“至少现在我们有了一个可行的‘选项’。至于媒介……”他目光微沉，“或许我们得主动一点了。”
“主动？”休有些不解。
“那个来侦察的家伙，还有最近在附近游荡的陌生面孔。”李默走到窗前，望着外面看似平静的街道，“他们不会无缘无故地出现。极光会一定在策划着什么，而且很可能和金属筒有关。与其被动等待他们找上门，不如……设法‘钓’出他们，看看能不能抓住一个知道内情的。”
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反侦察？抓住一个舌头？”
“前提是机会合适，且风险可控。”李默没有否认，“我们需要更多关于金属筒、关于极光会当前计划的信息。当然，这需要周密的计划和时机。”
他看向休：“继续留意萨姆的消息，特别是关于‘镜子’和陌生人的。另外，准备一些便于携带、能快速制造混乱或脱身的物品，以备不时之需。”
休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跃跃欲试的光芒。被动防守从来不是她的风格，能够主动出击获取情报，更符合她军人出身的心性。
傍晚时分，佛尔思再次来访。这次她带来了一个有趣的消息。
“你们知道吗？”佛尔思窝在客厅沙发里，捧着一杯热茶，语气带着聊八卦的神秘感“我昨天去恶龙酒吧转了转——当然是为了收集写作素材不是为了去喝酒 ，听到几个喝多的家伙在嘀咕，说最近东区一些黑市上，有人在高价收购‘古老镜子的碎片’，特别是那些看起来有年头、可能沾过血的。”
李默和休对视一眼。
“知道是什么人在收吗？”休状似随意地问。
“不清楚，很神秘，只通过中间人交易，而且只要碎片，不要完整的镜子。”佛尔思摇摇头，“有人说可能是某些搞邪门研究的收藏家，也有人说……跟最近闹得沸沸扬扬的‘镜子怪谈’有关。反正挺诡异的。”
古老镜子的碎片……极光会要这些东西做什么？修补那面被破坏的仪式银镜？还是用于其他邪恶的仪式？
送走佛尔思后，李默对休说：“这是个线索，极光会可能在搜集与那面银镜同源或者类似的物品。如果能有办法搞到一片他们收购的碎片，或许能从中解析出一些信息，甚至……以其为媒介或诱饵。”
“可我们不知道他们在哪里交易，也不知道中间人是谁。”休皱眉。
“萨姆或许有办法。”李默思索着，“黑市上的大宗或异常收购，总会留下痕迹。让萨姆打听一下，有没有哪个信誉好的中间人最近接了类似的单子，或者，有没有哪片碎片是‘有故事的’，或许能顺藤摸瓜。”
就在两人商议时，夜瞳从窗外飞入，带来了新的紧急信息。
它这次没有发现极光会成员，却捕捉到了另一股灵性波动——一股熟悉的、带着秩序感、却又透着一丝焦躁和阴郁的灵性，正在槐树路相邻的街道上缓慢移动，似乎在犹豫是否要靠近。
李默眯起眼睛。
军情九处的人？而且是带着明显情绪、单独行动的？会是之前与极光会勾结的叛徒派系，还是……其他意图不明的人？
贝克兰德的迷雾中，窥探者的身份似乎越来越多了。而金属筒的秘密，就像一块投入深潭的石头，正在引出水面下各方潜伏的鱼。
“看来……”李默低声说，语气里听不出情绪，“今晚或许会有客人登门了，准备一下，休。让我们看看，来的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