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桌角那枚玉简微微颤动。我靠在椅背上,指尖还残留着刻录布防图时的余温。三缕伐天本源在体内缓缓流转,第九枚残道结晶已沉入骨髓深处,与其余八枚隐隐共鸣。系统无声运转,因“危局将至”,本源吸收速度悄然加快。
就在这时,院门被撞开。
阿福跌跌撞撞冲进来,灰扑扑的短打上沾着泥灰,衣襟撕裂了一道口子。他喘着粗气,声音压得极低:“少爷……出事了!”
我没动,只抬眼看他。
“姬寒天当众下战书!”他一屁股坐在地上,抹了把汗,“三日后午时,演武场比剑,生死勿论!他还让执事传话,说您若不应战,便是畏战弃权,按族规——逐出嫡系!”
我轻轻敲了敲桌面,指节发出一声脆响。
“他可说了用什么剑?”
阿福愣了一下,忙点头:“断霜剑。家传那把,据说曾斩过妖王。”
我垂下眼帘。
断霜剑是姬家长辈定下的礼仪兵器,平日封于祠堂,只有重大比试才取出。表面看是公平对决,实则暗藏杀机——既然是指定兵刃,那就意味着双方都得用它。而一把能被随意动手脚的剑,从来就不叫兵器,叫陷阱。
我知道姬寒天要做什么。接连失势,被燕九霄当众羞辱,又被禁足三月,如今好不容易脱身,第一件事就是找我立威。他不在乎赢不赢,他在乎的是让我当众出丑,最好疯癫失控,沦为笑柄。
这局,狠得很。
但我不能退。
一旦退了,三年隐忍就成了笑话。那些藏在暗处的眼睛会立刻盯上来,质疑我的废脉是否真不可逆。哪怕只是片刻怀疑,也可能引来不必要的探查。伪混元体虽能骗过寻常感知,却经不起高阶修士亲手验体。
所以,我必须应战。
但不能用他的规则。
***
烛火在密室中摇曳,映出墙上扭曲的影子。姬寒天站在青铜鼎前,左手掌心划开一道血口,鲜血滴入黑玉瓶中。瓶内液体猩红如活物,泛着微光,像是有东西在里面蠕动。
墨玄从阴影里走出,袖口垂落十二根细针,声音沙哑:“那血蛊极不稳定,若反噬,持剑者也会受创。”
“伤我也无妨。”姬寒天冷笑,将瓶子倒转,几滴浓稠血液顺着剑槽滑下,渗入断霜剑的纹路之中,“我要的不是稳胜,是他当众发狂,咬人、自残、跪地求饶……让所有人看清,什么狗屁嫡系少爷,不过是个疯子废物!”
他抬起右手,灵雾缭绕而上,将剑身包裹,掩盖住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再睁眼时,眸中已无半分理智,只剩暴戾。
门外传来脚步声,他立刻收敛气息,换上一副儒雅神情,转身迎去。
“大长老放心,三日后,必让那废骨颜面尽失。”
***
半夜,窗外传来窸窣声响。
我仍坐在原位,木剑横膝,眼睛未闭。房门被轻轻推开一条缝,阿福探头进来,四下张望后才蹑手蹑脚走近。
“少爷……”他从怀里掏出一把木剑,递过来,“这是我从祠堂供桌上拿的,没开过锋,也不带杀气。他们要在剑上动手脚,您用这个,总比碰那把真剑强。”
我接过木剑,入手轻巧,纹理清晰,是老槐木削成的祭器,常人眼里毫无用处。但在某些仪式中,这种未经淬炼的木器反而最干净——不沾因果,不引怨念,也不会被魔气污染。
我摩挲着剑身,忽然笑了:“阿福,你比我想的还贪财。”
他一愣:“啊?”
“不然,怎敢为我冒这么大险?”
他挠了挠头,嘿嘿一笑,脸上却带着疲惫。临走前,他犹豫了一下:“少爷……要是打不过,能不能……先认输?留得青山在……”
我没有回答。
他也没等答案,悄悄退了出去。
房门合拢后,我低头看着手中的木剑,指尖缓缓划过剑刃边缘。伐天本源在体内悄然加速,因“仇敌逼迫”与“处境危险”双重刺激,每呼吸一次,便多吸聚一丝劫气与战意碎片。
这具伪混元体,早已不是当年任人宰割的废躯。
***
天刚亮,府中便喧闹起来。
执事亲自送来请帖,说是姬寒天已在演武场设下擂台,邀全族观礼。连几位闭关的老人都惊动了,纷纷派人前来确认消息。
我让阿福把请帖收下,照旧吃了早饭,然后回到房中,盘膝而坐。木剑放在腿上,像一件寻常摆设。
外面锣鼓渐起,人声鼎沸。
我知道他们在等我露怯,等我慌乱,等我像过去三年那样低头走过人群,被人指点嘲笑。可今天不一样。
今天,我是来破局的。
阿福偷偷塞给我一枚丹药,说是从药庐顺来的镇神散,能防邪气入体。我没吃,只是收进袖中。真正需要防的,不是魔血侵脉,而是人心算计。
到了傍晚,他又溜进来一趟,脸色发白:“少爷,我听见守卫说……昨夜有人看见墨玄进了寒天的密室,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黑玉瓶……”
我点点头,没说话。
阿福咬牙:“他们真敢用噬心蛊血?那玩意儿沾上一点就会让人发疯,连亲娘都能砍……”
“所以他不怕我赢。”我开口,声音很轻,“他怕我不碰那把剑。”
阿福怔住。
我抬头看向窗外,夕阳正斜照进来,落在木剑尖端,映出一道淡金色的光痕。这把剑看似普通,却是唯一不会被魔气侵蚀的媒介——因为它本就不属于战斗体系,也从未承载过杀意。
正因如此,它才能避开所有检测,成为真正的破局之器。
“你回去吧。”我说,“明天别去演武场。”
“为什么?”他急了,“我得看着您啊!万一……”
“你会死。”我打断他,“如果我输了,你留下也没用;如果我赢了,你更不该在现场。”
他嘴唇动了动,最终低下头,默默退出去。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我握紧了木剑。
剑柄温润,像是有生命般贴合掌心。
远处传来钟声,一下,又一下,敲的是比剑前的净心令。每响一次,就意味着距离明日正午更近一步。
我闭上眼,体内伐天本源如江河奔涌,因“压抑已久”与“仇敌逼近”,积累速度达到近日峰值。只需再熬过一夜,等到阳光最盛之时,那把涂满魔血的断霜剑,便会在我手中变成笑话。
而姬寒天不会想到,他精心布置的杀局,从一开始就错了对象。
我不是那个任他践踏的废少爷。
我是等着他出手,好顺势反杀的人。
屋外风渐冷,吹得窗纸哗哗作响。
我睁开眼,盯着桌面上那枚玉简——上面第七道哨卡的盲区位置,还留着我昨夜划下的刻痕。
手指慢慢移过去,轻轻抚过那道线。
然后,握住了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