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暗河，水势湍急，冰冷刺骨。河水并非清澈，而是带着一种浑浊的、混合了泥沙与矿物颗粒的暗红色，散发出浓烈的铁锈与硫磺气味，更隐隐有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阴寒死气掺杂其中。水流冲击着岩壁，在曲折蜿蜒的通道中发出轰隆回响，光线在这里几乎不存在，只有河底某些含有磷光的矿石，发出微弱的惨绿色幽光，映照出鬼魅般的水流轮廓。
林凡一入水中，便立刻运转太虚真元，在体表形成一层极薄的、能隔绝水流、寒意与水中杂质的混沌气膜。他将自身气息收敛到极致，甚至将心跳、血液流动都压制到最低，如同河底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任由湍急的暗流裹挟着自己，向着下游飞速冲去。
身后，红袍主祭惊怒的咆哮声，以及更多黑袍修士的呼喝、下水声，很快便被暗河汹涌的水流轰鸣所掩盖。但这并不意味着安全，追兵就在后面，而且，这暗河深处，未必就没有其他危险。
暗河不知有多长，河道时宽时窄，水流时急时缓。林凡一边随波逐流，一边将神识小心翼翼地扩散开来，感知着周围的环境。河水中的阴寒死气虽然微弱，但似乎有源头，越往下游，这股气息越是明显，只是与血魄殿中那种浓郁的血腥怨气有所不同，更偏向于一种自然的、地脉淤积的阴煞。
突然，他神识一动，察觉到前方河道骤然变窄，水流更加湍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中心产生强大的吸力，无数水下暗礁犬牙交错，一旦被卷入，以他金丹期的修为，恐怕也会被撞得头破血流，甚至卡死在缝隙中。
“不能硬闯！”林凡心念急转，体内真元运转，双脚在水中猛地一蹬，身体如游鱼般强行转向，险之又险地避开主漩涡的吸力核心，贴着岩壁，逆着水流的侧向推力，艰难地向着一处相对平缓的支流岔道滑去。这需要极其精准的控制和对水流的判断，稍有不慎，便会被重新卷入主河道。
就在他即将脱离主河道，进入那处较为狭窄的支流时，身后水流传来异动！三道黑影如同箭鱼般破水而来，速度极快，手中握着分水刺之类的短刃法器，刃口闪烁着幽蓝的光泽，显然是淬了剧毒！正是坠入水中的幽殿修士，而且修为皆不弱，两名筑基后期，一名金丹初期！他们显然有备而来，擅长水战，在这昏暗湍急的暗河中，行动比林凡更加自如！
“果然追来了！”林凡眼神一寒，知道避无可避。在水下战斗，对他极为不利，必须速战速决！
他猛地转身，面对疾冲而来的三人，不闪不避，流云剑在水中划过一道诡异的弧线，没有带起丝毫水花，剑身上灰蒙蒙的太虚剑气凝聚成针，瞬间刺出三点寒星！《太虚分光化影剑》！虽然在水下威力大减，速度也受影响，但其分化剑光、虚实相生的特性仍在！
那三名水鬼显然没料到林凡在此等环境下还能反击如此迅捷诡异，尤其那两道分化出的虚影剑光，在水中更是难以分辨！冲在最前的筑基后期修士躲闪不及，被一道虚影剑光擦中手臂，护体灵光破碎，剧痛传来，动作一滞。另一人则被真正的剑光逼得挥刃格挡，发出沉闷的金铁交鸣。唯有那金丹初期的水鬼首领，经验老辣，身形诡异一扭，竟避开了剑光，手中分水刺带起一道幽暗的轨迹，直刺林凡小腹，刁钻狠辣！
林凡在水中移动不便，只得强行侧身，以左臂硬挡。
“嗤啦！”
分水刺划过护体气膜，带起一溜火星，虽未破防，但一股阴寒歹毒的气劲已透体而入，让他左臂一阵麻木。与此同时，另外两名筑基修士也稳住身形，从两侧包抄而来！
“不能恋战！”林凡心知拖下去必死无疑。他眼中厉色一闪，不顾左臂麻木，右手流云剑猛然爆发出强烈的混沌光芒，将周围数丈的河水都短暂排开，形成一片无水的真空区域！正是他将太虚真元催发到极致，模拟出的短暂“辟水”效果！
“斩！”
一道凝练无比的灰色剑罡脱剑而出，并非攻向任何一人，而是斩向了他们头顶上方一块突出的、布满裂纹的巨大钟乳石！
“轰隆！”
剑罡斩中岩石连接处，本就因水流冲刷而不甚牢固的钟乳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随即断裂，带着万钧之力，朝着三名水鬼当头砸下！同时，巨大的落石也激起了狂暴的水流和无数碎石，将本就昏暗的河道搅得一片混沌！
三名水鬼大惊，顾不上攻击，纷纷向两侧闪避。那金丹水鬼更是厉喝一声，一掌拍出，幽暗掌力将落石震偏少许，但碎石激流依旧让他们手忙脚乱。
趁此机会，林凡身形如同鬼魅般向后急退，不是退向支流，而是向着主河道那巨大的漩涡边缘冲去！在三人惊愕的目光中，他竟主动投身于那恐怖的漩涡吸力之中！
“他疯了？！”一名筑基后期水鬼惊叫。
“追！”金丹水鬼首领脸色阴沉，略一犹豫，还是带着两人冲向漩涡。主上有令，必须擒杀此獠！而且他不信，对方主动投入漩涡是寻死，必有脱身之道！
然而，当他们顶着强大的吸力，冲入漩涡范围时，却失去了林凡的踪迹！只有汹涌的暗流和混乱的碎石。林凡仿佛被漩涡彻底吞噬了。
“分头找！他一定还在附近！”金丹水鬼首领下令，三人散开，在漩涡边缘仔细搜索。他们不相信林凡能瞬间远遁。
此刻的林凡，却并非被漩涡卷走，而是紧贴在漩涡边缘下方一处极其隐蔽的、被水流常年冲刷形成的凹陷石穴中！他方才并非真的投身漩涡，而是在靠近漩涡的瞬间，施展了“太虚无间步”的一种变化，将自身气息、形态短暂地与周围狂暴紊乱的水流、岩石融为一体，骗过了追兵的感知，趁机潜入了这处天然石穴。石穴入口被几块突出的岩石和茂密的水草（一种能在暗河生长的阴属性藻类）遮蔽，从外面极难发现。
他收敛所有气息，如同死物，静静潜伏。耳边是震耳欲聋的水流轰鸣，身体能感受到漩涡带来的恐怖吸力，但他如同扎根岩石的贝壳，纹丝不动。太虚之力缓缓运转，化解着侵入体内的阴寒水毒和那分水刺留下的暗劲。
时间一点点过去。那三名水鬼在附近搜寻了足有一炷香的时间，甚至冒险深入漩涡中心探查，却一无所获，最终只能悻悻离去，向上游汇报。他们确信，林凡要么已被漩涡卷走，生死未卜，要么就是用了某种秘法遁走，但暗河岔道众多，已难以追踪。
又过了半个时辰，确认再无危险，林凡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小心地探出神识。周围只有无尽的水声。他松了口气，但并未立刻离开石穴。方才强行催动真元，又硬接金丹水鬼一击，虽然挡下，但内腑受到震荡，左臂的麻木感也尚未完全消除，需要调息恢复。
他取出一枚疗伤丹药服下，盘膝坐在冰冷的石穴中，开始运功疗伤。暗河之中，灵气稀薄驳杂，且充斥着阴寒水煞，寻常修士在此修炼，事倍功半，甚至可能被煞气侵蚀。但林凡的太虚化生诀包容万物，此刻运转起来，竟能缓缓吸收水中那微弱的阴寒水煞，将其转化为丝丝精纯的太虚真元，虽然速度缓慢，却胜在源源不断，且能助他更快地适应、化解体内的阴寒之毒。
“这暗河中的阴寒水煞，虽不如金煞、幽冥死气霸道，但胜在绵长持久，且与水性相合，对我淬炼经脉、稳固水行感悟，亦有裨益。”林凡心中明悟，干脆一边疗伤，一边默默运转功法，吸收炼化这水中煞气。他的太虚金丹缓缓旋转，表面那丝代表“水”的幽蓝光泽，似乎更加灵动了一分。
不知过了多久，伤势恢复了大半，状态重回巅峰。林凡睁开眼，目中神光湛然。是时候探索这暗河的出路了。一直躲在此地并非长久之计，幽殿的人很可能还在上游搜捕，必须尽快离开。
他小心翼翼地离开石穴，重新没入冰冷的河水中。这次，他不再随波逐流，而是逆着水流，向着上游缓缓潜行。根据之前的感觉，下游阴煞之气更浓，且不知通向何处，风险太大。而上游，虽然可能靠近血魄殿，但“灯下黑”的道理，有时反而更安全。且上游水流来自山脉深处，或许能找到其他出口。
潜行约莫一个时辰，河道逐渐变得开阔，水流也平缓了一些。前方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地下湖，湖水幽深，不知其广。湖中隐约有发光的浮游生物游动，如同夜空中的星辰，倒是提供了一些微弱的光亮。林凡正欲探查湖面是否有出口，神识扫过湖底某处时，却微微一顿。
在那湖底一片相对平坦的沙地上，似乎散落着一些……并非天然形成的物件。
他谨慎地靠近，潜至湖底。果然，沙地上散落着几具早已腐朽成白骨的尸骸，看骨骼形状，似乎是人类，而且骨骼粗大，隐隐有玉质光泽，生前修为恐怕不低。尸骸旁，还散落着一些破损的法器残片，以及几个被水草和淤泥半掩的储物袋。岁月久远，这些储物袋的灵光早已黯淡，有些甚至已经破损，里面东西散落出来，多是些灵石粉末、腐朽的丹药、烂掉的玉简。
“看来，以前也有人误入或被迫进入过这条暗河，最终陨落在此。”林凡心中暗叹，正欲离开，目光却被一具靠在湖底岩壁旁的骸骨吸引。这具骸骨保存相对完整，盘膝而坐，骨骼晶莹，竟隐隐有金属光泽流转，显然生前修为极高，至少是金丹后期，甚至可能是元婴修士！其手中，紧紧握着一枚巴掌大小、非金非玉、通体暗蓝、表面有细密水纹的奇异鳞片。鳞片在幽暗的湖底，散发着微弱的、却无比纯净的蓝色光晕，与周围阴寒的水煞之气格格不入，反而有种统御万水的雍容气息。
“这是……水属性异宝？”林凡心中一动，游了过去。骸骨周围的湖水，似乎都更加清澈平静一些。他小心地以神识探查，确认没有禁制或残魂存在后，才伸手取下那枚鳞片。
鳞片入手温润，并不冰凉，反而有种奇异的生命力在流转。神识探入，一股磅礴、古老、浩瀚的水行信息涌入脑海！并非功法，而更像是一种天生的、对“水”之法则的感悟与统御之力！同时，鳞片深处，还封存着一小段残缺的影像和信息：
影像中，是一名身着古朴道袍、面容模糊的老者，立于万丈波涛之上，挥手间，江海倒卷，万水臣服。他似乎在演练某种惊天动地的水系神通，但影像残缺，只留下几个玄奥的起手式。信息则是一段意念残留：“吾乃碧波潭覆海真君，为求突破，入此‘九幽黄泉’阴脉寻‘玄冥真水’淬体，不慎为阴煞所侵，坐化于此。留此‘玄水龙鳞’一片，乃吾本命法宝‘覆海旗’核心碎片所化，蕴含吾一生对水行大道感悟之皮毛，赠予有缘。若得之，需以纯正水行功法或至阳至刚之力缓缓炼化，可掌玄水之力，控天下万水。慎之，慎之……”
影像与信息到此戛然而止。
“碧波潭覆海真君？玄水龙鳞？”林凡心中震动。碧波潭是古籍中记载的一个古老水府，早已湮灭在历史长河中。覆海真君之名，他亦有耳闻，乃是数千年前一位叱咤风云的元婴后期大修士，以一手出神入化的水系神通闻名，后来不知所踪，没想到竟坐化于此地暗河之底！这枚“玄水龙鳞”，竟是其本命法宝核心碎片所化，蕴含其部分水行大道感悟，乃是无价之宝！尤其对修炼水属性功法的修士而言，更是梦寐以求的至宝。
“我虽不主修水行，但太虚包罗万象，水行亦是大道一环。此鳞片中蕴含的水行法则感悟，对我完善太虚之道，领悟‘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乃至‘水无常形’等意境，大有裨益。更重要的是，其中蕴含的那一丝统御万水的‘势’，或可助我炼化体内残留的金煞、幽冥死气，甚至……修炼水系神通？”林凡心中念头急转。这简直是绝处逢生的意外之喜！
他恭恭敬敬地对覆海真君的遗骸行了一礼：“前辈遗泽，晚辈拜领。若他日有成，必不负此鳞威名。”然后小心地将玄水龙鳞收起。此物需慢慢炼化，急不得。
他又检查了其他几具骸骨和储物袋，再无其他有价值之物，便不再停留，继续向上游探索。得了玄水龙鳞，他心情振奋，连这阴寒的暗河似乎都亲切了几分。
又前行了约莫半个时辰，前方隐隐传来水声轰鸣，似乎有瀑布。林凡精神一振，加速向前。果然，暗河在此处陡然下坠，形成一个巨大的地下瀑布，瀑布下方是一个深潭。而在瀑布一侧的岩壁上，他惊喜地发现了一个被水流半遮掩的、人工开凿的痕迹——那是一道向上的、布满青苔的狭窄石阶！
“有出路！”林凡大喜，毫不犹豫，逆着瀑布激流，攀上石阶。石阶蜿蜒向上，不知通往何处。他小心翼翼，收敛气息，沿着石阶步步上行。石阶尽头，是一道厚重的、布满符文的石门，石门紧闭，但已残缺一角，露出后面微光。
林凡凑近缺口，向外望去。外面似乎是一个巨大的、废弃的矿洞，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熟悉的金铁与阴煞混合的气息——这里，赫然是黑风山脉边缘，那处废弃的玄铁矿脉的深处！他竟然从落魂谷的地下暗河，一路穿行，回到了最初发现幽殿阴谋的地方附近！
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林凡没有立刻推开石门。他仔细感应，门外并无生灵气息，只有废弃矿洞特有的荒凉。他悄然从缺口钻出，发现自己正在当初与癸三激战的那个矿腔的侧面一条隐蔽岔道内。此地早已人去楼空，只留下战斗的痕迹和淡淡的血腥气。
“总算出来了。”林凡长舒一口气，有种重见天日之感。此次落魂谷之行，险死还生，但收获亦是巨大。不仅破坏了幽殿的血祭仪式（至少是严重干扰），重创其重要据点，缴获了“玄水龙鳞”这等异宝，更对幽殿的图谋有了更直观、更可怕的了解。
“血祭……唤醒古物……青铜棺椁……”林凡目光幽深。此事必须尽快禀报宗主和静虚师太。幽殿所图，恐怕远超想象。而自己，似乎也被卷入了一个更深的漩涡。
他不再停留，辨认了一下方向，悄无声息地离开矿洞，向着青云宗方向疾驰而去。身上的黑袍早已换下，恢复了本来容貌。只是怀中那枚冰凉的玄水龙鳞，和脑海中关于血魄殿那邪恶祭坛、青铜棺椁的景象，久久不散。
风暴，或许才刚刚开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