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楼后巷的夜色浓得像化不开的墨。
青罗绕到苏慕云居住的小院外墙,这处院落与青云楼主楼相连,却又独立成院,是苏慕云特意选的——既方便照管生意,又保有私密。
她仰头看了看二楼那扇还亮着灯的窗,纵身轻跃,攀住墙头藤蔓,几个借力便翻上了二楼檐角。整个过程悄无声息,连檐下栖息的麻雀都未惊动。
她伏在窗外,手指在窗棂上轻叩了三下。
屋内立刻传来警惕的声音:“谁?”
青罗压低嗓子,故意带了几分流气:“听说爷不好女色,改日给爷介绍几个俊俏的儿郎,如何?”
屋内静了一瞬。
紧接着便是急促的脚步声,“吱呀”一声,窗户被猛地推开。苏慕云站在窗前,月白绸衫的领口微微敞开,头发有些散乱,那双总是从容的眼眸此刻睁得极大,死死盯着窗外的少年。
然后他伸出手,一把将青罗从窗外拽了进来!
“你……”苏慕云的声音在发颤,他将青罗紧紧拥入怀中,手臂箍得那样用力,仿佛要将她嵌进骨血里,“爷看你就挺俊……今晚便在爷屋里暖床。”
这话说得咬牙切齿,却又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
青罗被他勒得有些喘不过气,却忍不住笑了:“轻点……勒死我了。”
苏慕云这才松开些,却仍抓着她的肩膀,上下仔细打量。烛光下,他能看清她脸上抹的灶灰,看清她身上粗布的脚夫衣裳,看清她眼中熟悉的笑意。
“你真来了京城……”他喃喃道,伸手去擦她脸上的灰。
“一别数月,想来亲眼看看你是否安好。”青罗说得直接,任由他擦着自己的脸,“也担心你。纪怀廉那边……”
“进屋说。”苏慕云打断她,关上窗户,又仔细检查了窗栓,这才拉着她走到内室。
对面的屋顶上,墨二伏在瓦垄间,嘴角疯狂抽搐。
他武功高强,耳力自然也极好。刚才那几句“不好女色”“俊俏儿郎”“暖床”,一字不落地飘进了他耳朵里。
这……这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墨二觉得自己回去得用冷水洗洗耳朵。
他正想着要不要稍微挪远些,身后忽然传来极轻微的落地声。
回头一看,一身黑衣几乎与夜色相融的谢庆遥,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侧。
“侯爷……”墨二压低声音,语气里满是无奈,“这二人怎么……”怎么说话如此孟浪?后面半句他没说出口。青罗在他们眼前从来都是老成持重的样子,不曾想私下……
谢庆遥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只静静望着对面那扇已关上的窗。
方才那几句话,他也听见了。那般亲昵熟稔,那样的毫无顾忌,不是装出来的。
心中那丝陌生的情绪又泛了上来,但他很快压了下去。
“永王府的人呢?”他低声问。
“还在。”墨二立刻回神,指向巷口阴影处,“那里两个,后街拐角还有一个。他们应该已经发现罗少爷了,刚才有人离开,怕是去报信了。”
谢庆遥眼神一凛。
几乎同时,远处屋檐上掠过一道黑影,速度极快,如夜枭般悄无声息地落在青云楼斜对面的屋顶上。
那人也是一身黑衣,身法却带着一种独特的慵懒优雅。他在屋脊上坐下,目光投向苏慕云的小院,嘴角似乎噙着一丝玩味的笑。
看身形,应该是纪怀廉。
谢庆遥心中微沉。纪怀廉亲自来了,说明他对今夜的不速之客极感兴趣——或者说,他已猜到是谁了。
果然,纪怀廉也很快发现了谢庆遥。
他转过身,隔着一条街的距离,与谢庆遥遥遥相望。
夜色中,纪怀廉的脸上浮起慵懒的笑意。他做了个手势,示意谢庆遥过去。
谢庆遥沉默片刻,纵身而起,几个起落便落在纪怀廉所在的屋顶。
“侯爷也对小小的青云楼有兴趣?”纪怀廉的声音带着惯常的戏谑,“那是本王的产业,明日便给侯府送一个至尊会员,如何?”
谢庆遥平静道:“路过而已。殿下不也来了么?”
“本王是东家,无事便来看看自家的掌柜,有何不可?”纪怀廉挑眉,目光重新投向小院,“倒是侯爷深更半夜在此路过,倒是巧得很。”
他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侯爷莫非知道屋里那位?”
谢庆遥心头一紧,面上却不露分毫:“殿下说笑了。我来得早了些,刚巧听得二人对话,似有俊儿郎、暖床之类的话,屋内许是苏掌柜的……?”
“是么?”纪怀廉嘴角一抽,他到时人已在屋中,当下笑了笑,也不深究,只道,“侯爷既是路过,若觉无趣,便先行离开。本王左右也睡不着,权当看出难得的好戏。。”
谢庆遥淡淡一笑,在他身旁坐下:“既是难得看到的好戏,那便陪王爷一起看看也无妨。”
两人不再说话,各自隐在夜色中,静观其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