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洛阳,寅时三刻,夜色未央。
狄仁杰并未安寝。他独坐书房,指尖缓缓抚过一卷《道德经》,目光却落在跳跃的烛火上,若有所思。空气闷热,烛芯偶尔爆开一个灯花,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万籁俱寂中,一阵突兀的、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踏碎了这份宁静,急促得令人心慌。
来者是内侍省的一名少监,面色苍白,气息不匀,甚至来不及行礼,便颤声道:“狄阁老!大事不好!宫中……凝碧池畔的‘听鹂馆’出事了!陛下急召!”
听鹂馆,乃是则天皇帝赏赐给新晋才人柳如烟的居所。柳才人入宫虽仅半载,却因精擅音律,尤能以一管玉笛邀得圣心欢悦,风头正盛。
狄仁杰眉峰微蹙,放下书卷,沉声道:“莫慌,何事惊扰圣驾?”
“柳……柳才人她……”少监的声音带着哭腔,“殁了!说是……被厉鬼索命,吸干了魂魄!”
狄仁杰眼中精光一闪,旋即敛去。他并未多言,只道:“备轿,入宫。”
* * *
听鹂馆外已由金吾卫严密把守,灯火通明,映得凝碧池水波光诡谲。馆内,武则天端坐于主位,面沉如水,凤目中含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怒与疲惫。太子李显、梁王武三思以及几位重臣皆侍立在侧,气氛凝重。
狄仁杰行礼已毕,目光扫向寝殿深处。纱幔之后,隐约可见一抹纤细的身影僵卧于锦榻之上。
“怀英,你来了。”武则天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的沙哑,“柳才人死得蹊跷,朕心难安。宫中竟有此等怪力乱神之事,你须得给朕查个水落石出。”
“臣,遵旨。”
狄仁杰步入寝殿,一股淡淡的、若有似无的异香萦绕不散。现场保护得极好。柳如烟身着素白寝衣,仰面而卧,妆容整齐,云鬓丝毫不乱,面容甚至带着一种异样的平静,唯有那双曾流转秋波的美目圆睁着,凝固着极致的恐惧。她手中紧握着一管青翠欲滴的玉笛,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榻上并无挣扎痕迹,周遭器物亦摆放井然。验尸的仵作低声回报:“禀阁老,周身无外伤,无中毒迹象,亦无窒息表征,仿佛……仿佛真是魂魄顷刻离体。”
李元芳蹲踞于窗边查勘,忽地低声道:“大人,您看此处。”
狄仁杰循声望去,那是靠近床榻的一扇雕花轩窗,窗棂内侧,几点极其细微的泥渍,颜色暗红,与宫中洁净的地板格格不入。他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与小镊,小心刮下少许,置于鼻下轻嗅,一股极淡的土腥气与……一丝若有若无的腥甜。
“还有,大人,这香气……”元芳抽了抽鼻子。
狄仁杰微微颔首,目光如电,再次扫过柳如烟平静的面容和惊怖的双眼,最终落在她紧握玉笛的手指上。那指甲修剪圆润,但在右手食指与中指的指甲缝里,他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极难察觉的、与窗棂泥渍同色的暗红。
“并非厉鬼索命,”狄仁杰缓缓直起身,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殿内每个人耳中,“乃是人为的精密谋杀。”
此言一出,满室皆惊。武三思忍不住道:“狄阁老,无伤无毒,如何谋杀?岂非真是邪祟?”
狄仁杰不答,转而问负责听鹂馆守卫的宫女:“昨夜可有何异状?”
宫女战战兢兢答道:“昨夜柳才人心情甚佳,临睡前还吹奏了一曲《折杨柳》,笛声清越,奴婢们在外间都听到了。后来……后来夜深,并无任何响动,直到清晨才发现……”
“《折杨柳》……”狄仁杰若有所思,目光再次落在那管玉笛上,“柳才人近日可有何异常?或与何人往来过密?”
另一名贴身宫女迟疑片刻,低声道:“才人入宫后,深居简出,只是……只是半月前,曾与司乐坊的乐正张知古大人探讨过笛艺,张乐正还赞才人笛音‘清越超凡,近乎天籁’。”
“张知古……”狄仁杰记下了这个名字。他又问:“窗棂每日都会擦拭,为何会有泥渍?”
宫女茫然摇头:“奴婢不知,昨夜入睡前,奴婢明明仔细擦拭过。”
狄仁杰命人取来白纸,小心翼翼地将窗棂和柳如烟指甲缝中的泥屑分别包好。他又在寝殿内缓缓踱步,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处角落。在梳妆台一个不起眼的抽屉角落里,他发现了一小片被揉皱的、带有字迹的纸角,展开一看,上面只有一个墨迹淋漓、笔锋却略显仓促的字——“劫”。
* * *
离开听鹂馆,天色已微明。狄仁杰并未急于传唤张知古,而是带着李元芳,径直前往司乐坊。
司乐坊内,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乐正张知古是一位年近四旬、风度儒雅的文士,闻听狄仁杰到来,急忙出迎,神色间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与悲戚。
“柳才人笛艺超群,天妒红颜,下官闻之,痛心不已。”张知古叹息道。
狄仁杰目光平和,淡淡道:“听闻张乐正曾与柳才人探讨笛艺?”
“是,柳才人于音律一道,悟性极高,下官曾与她切磋数次,获益良多。”张知古应对从容,“昨夜下官一直在坊中整理新谱,直至子时方歇,坊中多位乐工皆可作证。”
狄仁杰询问了几句关于笛艺与柳如烟平日性情的话题,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仔细观察着张知古的神情举止。张知古对答如流,面露惋惜,看不出丝毫破绽。
告辞之时,狄仁杰似无意间提起:“张乐正可曾听闻,有一种异香,能于无声无息间致人死命?”
张知古眼中闪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恢复平静,摇头道:“下官孤陋寡闻,未曾听闻。”
离开司乐坊,李元芳低声道:“大人,这张知古看似并无问题。”
狄仁杰微微一笑:“滴水不漏,本身便是问题。他回答得太快,太周全,仿佛早已备好说辞。而且,他听到‘异香’时,眼神有变,虽然极快。”
* * *
狄府书房内,狄仁杰将带回的证物一一摊开。他命人召来曾随军征战、熟悉各地物产的老兵,辨认那暗红色泥屑。又请来精通香料药材的友人,辨析那残留的异香。
老兵仔细检视泥屑后,肯定道:“阁老,此乃洛阳城北邙山特有的红胶土,富含朱砂矿脉,别处少见。”
而香料友人辨认后,神色凝重:“怀英,此香诡异,非中土所有。其中似乎混杂了西域曼陀罗花粉、南海某种惑心木的汁液,还有几味我亦无法完全辨识的异域奇药。若配比得当,确可致人迷幻、惊悸,甚至……在心脉脆弱者身上,可引发猝死!但其气味极淡,挥发极快,若非密闭空间,难以起效。”
此时,狄仁杰又将那张写有“劫”字的纸条取出,对着灯光细细观摩。字迹潦草,墨色深浅不一,显示出书写者当时心绪不宁。
“‘劫’……”狄仁杰沉吟道,“是警示?是未写完的遗言?还是凶手的标记?”
他踱步至窗前,望着窗外渐明的天色,脑海中浮现出柳如烟平静的面容与惊骇的双眼,那紧握的玉笛,窗棂的泥渍,诡异的异香,张知古瞬间的讶异,还有这个孤零零的“劫”字。
“元芳,你如何看待柳才人紧握玉笛的姿态?”狄仁杰忽然发问。
李元芳思索片刻:“像是……死前正在吹奏,或是非常珍视此物。”
“若是吹奏时遇袭,笛声会戛然而止,必有响动惊动宫人。但宫人所言,昨夜笛声悠扬结束,并无异响。若是珍视,死后僵硬而握,也属常情。但……”狄仁杰目光深邃,“结合那窗棂上来自邙山的红胶泥,以及她指甲缝里同样的泥屑……她并非一直安坐于榻上!”
李元芳恍然:“大人是说,她曾在夜间接触过带有邙山红泥的人或物?甚至可能到过窗边?”
“不止如此。”狄仁杰缓缓道,“那‘劫’字,笔势仓促,最后一笔拖曳,仿佛力竭……这并非一个完整的字。柳如烟,她想写的,或许并非‘劫’字。”
他走到书案前,铺纸研墨,提笔蘸墨,在纸上缓缓写下一个字——“却”。
“却”,意为退却、间隔,亦通“隙”。
李元芳看着这个字,若有所悟。
狄仁杰指着“却”字道:“你看,若书写仓促,墨滞笔涩,右半部的‘卩’写得模糊或未及写完,便极易被误认为只是一个‘劫’字之起手。柳如烟,临死前想留下的,或许是一个姓氏——‘却’!”
“却姓?”李元芳皱眉,“此姓颇为罕见。”
“不错。”狄仁杰眼中光芒闪动,“我若记得没错,现任将作监少监,便姓却,名恒。而将作监,正负责宫室修缮。听鹂馆数月前,是否曾有过一次小的修缮?”
李元芳立刻道:“卑职这便去查!”
调查结果很快证实了狄仁杰的推测。听鹂馆确于两月前由将作监负责,更换过部分老旧窗棂。而少监却恒,籍贯正是邙山脚下!
* * *
狄仁杰并未立即抓捕却恒,而是秘密调取了却恒的档案,并派人监视其动向。档案显示,却恒出身寒门,凭借技艺升迁,平日寡言少语,并无劣迹。但监视的回报却引人深思——却恒于柳如烟死后次日,便告病在家,闭门不出。
深夜,狄仁杰于书房中,将诸多线索一一串联:精于机关、能接触宫室的却恒;来自邙山的红泥;西域诡异的迷香;精擅音律、可能与却恒存在未知关联的张知古;柳如烟仓促间未能写全的姓氏;以及那被紧紧握住的玉笛……
一个模糊的阴谋轮廓渐渐浮现。
“音律……机关……迷香……”狄仁杰喃喃自语,“是了,玉笛!”
他立刻取出那管作为证物的玉笛,就着灯火,极其仔细地检视。笛身光滑温润,并无异常。但当他的指尖反复摩挲笛孔内侧时,在一处极不起眼的位置,感觉到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小凸起。他用细针小心探入,轻轻一挑,竟从笛孔内壁取出一卷薄如蝉翼、细如小指的素绢!
展开素绢,上面以蝇头小楷,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迹。狄仁杰快速浏览,面色越来越凝重。这并非乐谱,而是一份秘密记录,记载了太子李显与部分不满武周的李唐旧臣之间,数次秘密会面的时间、地点乃至部分谈话内容!其中提及了利用乐工、工匠在宫中传递消息,甚至隐约提到了在特定时机,以“异声”为号,发动某种行动。
“原来如此……”狄仁杰长叹一声,“柳如烟并非简单的才人,她竟是太子一系安插在陛下身边的耳目!这玉笛,便是传递情报的工具!而那诡异的迷香致死,并非为了灭口那么简单,是为了制造恐慌,扰乱视听,甚至……可能是灭口,也可能是因为柳如烟察觉了更大的危险,或想退出,才招致杀身之祸!”
张知古,是太子一系的联络人?却恒,则是利用职务之便,在听鹂馆窗棂上做了手脚,暗中施放迷香?那窗棂的泥渍,或许正是却恒安装某种精巧机关时不小心留下的。柳如烟夜间察觉异样,到窗边查看,不慎吸入更多迷香,或在迷香作用下产生严重幻觉、惊悸而死。死前,她意识到是却恒要害她,想留下线索,却只来得及写下一个未完成的“却”字。
动机、手段、人证、物证似乎都已指向却恒与张知古。但狄仁杰总觉得,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太子虽暗弱,但行事岂会如此不密?动用柳如烟这般重要的棋子,仅因可能暴露就仓促灭口?那“异声为号”又是指什么?
* * *
次日清晨,一则噩耗传来——将作监少监却恒,被发现在家中书房自缢身亡!现场留有遗书,自称因爱慕柳才人不得,因爱生恨,又恐其泄露自己曾借修缮之便窥探宫闱之事,遂利用邙山所寻的异域迷香,通过早已暗设于听鹂馆窗棂的机关施放,害死柳才人。如今悔恨交加,以死谢罪。
案件似乎可以就此了结。武则天闻奏,震怒之余,似也松了口气,下旨严惩却恒家属,并催促狄仁杰结案。
武三思等武氏族人更是借此大做文章,暗示太子身边之人牵扯其中,意图不轨。
狄仁杰面对压力,却再次入宫,恳请武则天给予最后一日时间。
他重返听鹂馆,屏退左右,独自立于柳如烟毙命的寝殿内。窗外,凝碧池水光潋滟。他闭上眼,在脑海中还原着那个夜晚:柳如烟吹奏《折杨柳》,笛声或许不仅仅是音乐,更是某种信号。然后,她入睡,或者,她并未入睡。异香悄然弥漫……她感到不适,起身到窗边……她看到了什么?或者,她通过玉笛,听到了什么超越音律的“信息”?
狄仁杰猛地睁开眼,目光再次落在那扇留有泥渍的窗棂上。他仔细检查窗棂的每一个榫卯,每一处雕花。终于,在靠近内侧的一个极其隐蔽的莲花雕饰的莲心处,他发现了一个细若针孔的洞。若非刻意寻找,绝难察觉。
他取出一根极细的银丝,小心探入孔洞,感觉到内部似乎连接着某种中空的细管,一直通向窗外……窗外是凝碧池,池畔假山嶙峋。
一个更大胆的猜想浮现在狄仁杰脑中。他立刻命李元芳带人秘密搜查却恒的工坊,以及张知古在司乐坊的住处。
在却恒的工坊,他们找到了一些残留的暗红色邙山胶泥,以及几张绘制精巧的机关图样,其中一张,正是利用中空竹管传导气流、声音乃至细微粉末的设计。
而在张知古住处,元芳一无所获。张知古似乎已将一切处理得干干净净。
但狄仁杰并不气馁,他亲自再次提审了听鹂馆的宫女。这一次,他问了一个之前被忽略的问题:“柳才人吹奏《折杨柳》时,笛声与平日可有任何不同?哪怕一丝一毫的异常?”
宫女蹙眉苦思良久,忽然道:“阁老如此一问,奴婢想起来了……那晚笛声似乎……似乎格外清亮,中间好像夹杂了一两声非常尖锐的音,不像柳才人平日温婉的曲风,当时奴婢还觉得有些刺耳……”
狄仁杰眼中终于露出了了然的神色。
* * *
夜幕再次降临。狄府书房,狄仁杰请来了武则天、太子、武三思及几位核心重臣。张知古也被“请”到了府中。
狄仁杰立于堂中,神情肃穆,开始了他最后的推演。
“陛下,诸位大人,柳才人一案,看似了结,实则迷雾重重。却恒遗书,看似坦白,实则是精心策划的嫁祸与灭口!”
他首先出示了玉笛中的密信,指出柳如烟的真实身份与太子一系的秘密通信,顿时引起一片哗然。太子李显面色惨白,武三思则面露得色。
狄仁杰话锋一转:“然而,若据此便认定太子殿下主导谋杀,便正中真凶下怀。此案最关键之处,在于柳才人的真正死因,以及那被利用的‘异香’与‘笛声’。”
他指向张知古:“张乐正,你精擅音律,更知晓利用声音频率的奥秘。你与却恒合谋,由却恒利用修缮之便,在听鹂馆窗棂设置精巧机关,藏匿迷香粉末以及传导声音的中空细管。而你,则在特定时刻,于远处(或许是凝碧池对岸)吹奏特制的玉笛或某种乐器,发出常人难以察觉,但能引发窗棂机关共振的特定高频音律!笛声启动机关,迷香被激发,悄然释放于柳才人寝殿内。”
张知古脸色微变,强自镇定:“狄阁老,无凭无据,岂可血口喷人?”
“证据?”狄仁杰冷笑,“第一,窗棂莲心处的针孔与中空导管,以及却恒工坊内的机关图样。第二,宫女听闻笛声中的尖锐异响,那便是启动机关的信号!第三,那迷香挥发极快,若非如此精妙机关,难以在密闭空间内达到致死浓度且不留明显痕迹。第四,你听到‘异香’时的瞬间讶异,暴露了你知其存在!”
狄仁杰继续道:“而你们的目的,一石三鸟:其一,灭口可能暴露或不受控制的柳如烟;其二,嫁祸太子,打击李唐势力;其三,利用‘厉鬼索命’的恐慌,掩盖真正的阴谋——那玉笛密信中提及的‘以异声为号’,恐怕不仅仅是传递消息,更深层的,是你们,梁王的人!”他目光陡然射向武三思,“意图利用这种声波机关与迷香结合的手段,在未来某个关键时刻,制造更大的混乱,甚至……弑君!”
武三思勃然变色:“狄仁杰!你放肆!”
狄仁杰毫不理会,取出那卷从玉笛中所得的素绢:“这密信,笔迹虽模仿太子一系,但钩撇之间,刻意留下的几分隶书笔意,正是梁王府中首席文书惯用的笔法!此乃伪造!目的便是坐实太子罪证!却恒不过是你们找来的工匠,事成之后,你们逼他自尽,并伪造遗书,将一切罪责推到他与太子身上!”
他最后看向面色苍白的张知古:“张知古,你并非太子的人,你真正效忠的,是梁王。你与却恒勾结,一个提供技术与迷香,一个提供音律启动之法。却恒死后,你本以为高枕无忧,却不知那窗棂上来自邙山的红泥,柳才人指甲缝里的残留,以及她临死前未能写全的‘却’字,还有那笛声中的异响,都已将你的罪行暴露无遗!”
狄仁杰环视众人,声音沉凝:“此案,无关厉鬼,只有人心叵测。利用音律之精妙,行此魍魉之事,构陷储君,祸乱宫闱,其心可诛!”
证据链完整,逻辑清晰。张知古在狄仁杰的步步紧逼与如山铁证面前,终于瘫软在地,面如死灰。
武则天端坐于上,凤目含威,扫过武三思与张知古,最终落在狄仁杰身上,良久,缓缓道:“怀英……辛苦了。”
* * *
案件了结。张知古被处以极刑。武三思虽因证据不足以直接指使其参与谋杀,且武则天出于政治平衡考虑未加深究,但亦遭严斥,权势暂挫。太子李显惊魂甫定,对狄仁杰感激涕零。
数日后,狄府后园。
李元芳为狄仁杰斟上一杯热茶,忍不住问道:“大人,您最初是如何怀疑到张知古,乃至其背后可能有梁王势力的?”
狄仁杰轻呷一口茶,目光悠远:“破案如抽丝,关键在于察觉那些不合常理之处。柳才人之死,现场过于‘干净’,反而显得刻意。那‘劫’字提示了‘却’姓,却恒的工匠身份与邙山红泥吻合,但他缺乏直接动机。而张知古,他与柳才人的音律往来是明线,他对‘异香’的反应是破绽。更重要的是,玉笛密信内容虽指向太子,但其构陷之意过于明显,反而惹人生疑。太子若有此心,岂会如此大意?结合梁王一向的野心,以及陛下对太子既防范又维护的复杂态度,真正的幕后黑手,便呼之欲出了。”
他放下茶杯,叹道:“元芳啊,这世间最难的,并非破解诡计,而是洞察人心。鬼蜮伎俩,终究敌不过浩然正气与缜密推求。”
此时,窗外云开雾散,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亮了庭园。李元芳望着狄仁杰睿智而平和的面容,心中敬意油然而生。
神都洛阳,依旧繁华似锦,暗流汹涌。但只要有狄公在此,便仿佛有一盏明灯,能照彻这人间迷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