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都洛阳的清晨,薄雾如纱,轻轻覆在宫殿的琉璃瓦上。晨曦初露,将天边染成淡淡的金红色。虽已入秋,但御花园中依然花木繁盛,菊花开得正盛,金桂飘香,丝毫没有萧瑟之气。
今日是武则天特许举办的“赏珍会”,获邀者不过二十余人,皆是当朝最得宠的臣子和皇亲。狄仁杰身着紫袍常服,早早便来到了御花园中。他虽不喜这等场合,但圣命难违,只得前来。
园中已布置妥当,白玉石桌上铺着锦缎,摆放着各式珍玩。有南海进贡的红珊瑚,西域来的夜光杯,还有前朝留下的青铜器。每件宝物旁都有两名侍卫守护,严禁触碰。
“怀英兄来得真早。”一个洪亮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狄仁杰回头,见是大理寺少卿徐有功,便拱手笑道:“士及兄不也一样?”
徐有功摆手道:“我是奉命前来维持秩序,不比怀英兄可以悠闲赏珍。”他压低声音,“听说今日有一件特别之物,乃是从太宗昭陵中请出的陪葬品。”
狄仁杰挑眉:“哦?太宗皇帝的陪葬品怎会取出?”
“据说是长孙皇后生前最爱的玉珠串,圣人想一睹为快。”徐有功四下看了看,声音更低了,“此事颇有争议,但圣人坚持...”
话未说完,一阵脚步声传来。二人回头,见内侍省副总管赵德明带着几个小太监快步走来。
“狄公、徐少卿,时辰快到了,请入座吧。”赵德明躬身道,脸上挂着谦卑的笑容。
狄仁杰微微颔首,与徐有功一同走向已经布置好的座位区。不多时,宾客陆续到来,皆是朝中重臣和皇室成员。最后到来的是武则天的侄女魏王妃武氏和她的独子李琮。
“连魏王妃都来了,今日这赏珍会果然非同一般。”徐有功小声道。
狄仁杰不语,目光却落在李琮身上。那少年约莫十六七岁,面色苍白,眼神躲闪,紧紧跟在母亲身后,仿佛害怕什么。
辰时三刻,钟鼓齐鸣,武则天驾到。众人跪迎,山呼万岁。
武则天今日心情似乎极好,免礼后笑道:“众爱卿平身。今日不论君臣,只论珍玩。朕得了几件好东西,特请众爱卿共赏。”
她率先走向第一件展品——那尊红珊瑚。珊瑚通体赤红,形态似鹿,在晨光中泛着微妙的光泽。
“此珊瑚来自南海深处,渔民潜水三十丈才采得。”武则天介绍道,“据说它能辨忠奸,忠臣近之则色泽更艳,奸臣近之则暗淡无光。”
众人啧啧称奇,纷纷上前观赏。狄仁杰站在原地不动,徐有功碰了碰他胳膊:“怀英兄不去试试?”
狄仁杰轻笑:“若它真能辨忠奸,我等站在这里看便是,何须近前?”
徐有功一愣,随即大笑:“怀英兄总是这般清醒。”
一件件珍玩看过去,终于到了压轴之物。赵德明亲自上前,揭开一个锦盒。盒中红绸衬底上,躺着一串玉珠。那玉珠共十八颗,每颗都有拇指大小,通体翠绿,隐隐有流光转动。
“此乃长孙皇后生前最爱之物,太宗皇帝特命随葬。”武则天道,眼中闪着复杂的光,“朕思之久矣,今日终得一睹。”
她伸手取出玉珠串,对着阳光细看。那玉珠在日光下更加晶莹剔透,内中仿佛有水流动。
“奇妙的是,这玉珠能感应人的体温。”武则天将玉珠串递给身旁的上官婉儿,“婉儿,你试试。”
上官婉儿接过,玉珠在她手中似乎更加明亮了。武则天点头笑道:“果然,心诚之人持之,玉珠便会发光。”
玉珠串在众人手中传递,每到一人手中,玉珠便发出不同程度的光芒。轮到狄仁杰时,他小心接过,只觉得触手温润,那玉珠果然发出柔和而明亮的光。
“狄卿果然是忠贞之士。”武则天满意地点头。
最后,玉珠传到了魏王妃武氏手中。她刚接过,玉珠顿时光芒大盛,几乎令人不能直视。
“看来魏王妃对长孙皇后极为敬仰啊。”武则天意味深长地说。
武氏脸色微变,忙道:“长孙皇后贤德,臣妾自是敬仰。”说着急忙将玉珠递给身后的儿子李琮。
少年颤抖着手接过玉珠。令人惊讶的是,玉珠一到他手中,光芒顿时消散,变得暗淡无光,如同普通石头。
园中顿时一片寂静。李琮面色惨白,手抖得几乎拿不住玉珠串。
“这是何故?”武则天皱眉问道。
李琮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武氏急忙上前:“琮儿近日染恙,体虚气弱,故玉珠无光。”
武则天盯着李琮看了片刻,忽然笑道:“想必如此。赵德明,将玉珠收好,送回昭陵。”
赵德明躬身接过玉珠,小心放回锦盒中。
赏珍会继续进行,但气氛已然不同。不多时,武则天称乏起驾回宫,众人恭送后也陆续散去。
狄仁杰正要离开,徐有功匆匆赶来:“怀英兄留步!出事了!”
“何事惊慌?”
徐有功压低声音:“玉珠串...变了!刚才赵副总管准备将玉珠放回匣中时,发现它变得完全暗淡,再无光芒!”
狄仁杰皱眉:“方才在李琮手中时不就已经无光了吗?”
“不一样!”徐有功急切道,“现在它是彻底失去了灵性,如同普通玉石!赵德明不敢声张,只悄悄告诉了我。圣人若知此事,必定震怒!”
狄仁杰沉思片刻:“玉珠现在何处?”
“还在赵德明手中,他不敢移动,仍在珍品馆内。”
“带我去看。”
珍品馆是临时安置赏珍会宝物的地方,位于御花园东侧。狄仁杰和徐有功赶到时,赵德明正焦急地踱步,见到二人如同见到救星。
“狄公!您可来了!”赵德明指着桌上锦盒中的玉珠串,“您看这...这可如何是好!”
狄仁杰近前细看。那玉珠串静静地躺在锦盒中,颜色暗淡,毫无生气,与方才那流光溢彩的模样判若两物。
“从赏珍会结束到现在,都有谁接触过这玉珠?”狄仁杰问。
赵德明擦着汗:“除了诸位大人传递观赏,就只有我经手。从李琮公子手中接过玉珠后,我就放入盒中,再未让人碰过。”
狄仁杰仔细观察锦盒,又问:“这期间你可曾离开过?”
“一刻不曾!”赵德明肯定道,“徐少卿可以作证,他吩咐过我必须亲自看守。”
徐有功点头:“确实如此。”
狄仁杰沉吟道:“玉珠在传递时都正常发光,唯独到了李琮手中突然暗淡。现在更是完全失去了灵性...”他忽然问,“玉珠在传递过程中,可曾落地或被碰撞?”
赵德明摇头:“绝无此事!大家都极为小心。”
“可有他人近前?”
“除了诸位大人,只有侍卫和太监,但他们都距桌子三步之外,不可能碰到玉珠。”
狄仁杰仔细检查玉珠串,忽然发现一丝异样——其中一颗玉珠的穿孔处,似乎有一点极细微的湿痕。他不动声色,继续问道:“今日赏珍会前,玉珠存放在何处?”
“在宫内宝库中,由专人看守。取出时我还检查过,毫无异常。”
狄仁杰点头:“既然如此,赵副总管先将玉珠收好,待我奏明圣人再作处理。此事暂且保密,勿要外传。”
赵德明连连答应。
走出珍品馆,徐有功急问:“怀英兄可有头绪?”
狄仁杰沉吟道:“此事蹊跷。玉珠失光,若非天然原因,则必是人为。但众目睽睽之下,如何能做到?”
“莫非真是因李琮体虚所致?”
狄仁杰摇头:“玉珠感应体温发光或许可能,但完全失去灵性,绝非接触片刻就能造成。我怀疑...”他忽然停步,“士及兄,你可知魏王妃母子近来有何异常?”
徐有功想了想:“听说李琮公子近来闭门不出,说是染病。但有一事奇怪——三日前,有人见一西域模样的人悄悄进入魏王府,至今未出。”
“西域人?”狄仁杰警觉起来,“可知是何来历?”
“还不清楚。怀英兄怀疑与此事有关?”
“只是直觉。”狄仁杰道,“你派人暗中监视魏王府,特别是注意是否有那个西域人出入。我需再去查验玉珠。”
徐有功应命而去。
狄仁杰返回珍品馆,赵德明见他回来,颇为惊讶。狄仁杰道:“赵副总管,请再将玉珠与我一看。”
赵德明忙取出锦盒。狄仁杰小心拿起玉珠串,对着光线仔细察看。那点湿痕几乎已经干了,但仍隐约可见。他取出随身携带的放大镜,细细观察穿孔处。
“赵副总管,玉珠从昭陵请出后,可曾清洗过?”狄仁杰忽然问。
赵德明摇头:“如此贵重之物,岂敢随意清洗?只是用软布轻轻拂拭灰尘而已。”
狄仁杰点头,又道:“请取一碗清水来。”
赵德明虽不解其意,还是命人取来一碗清水。狄仁杰将玉珠串浸入水中,片刻取出,用软布轻轻擦干。
奇迹发生了——玉珠重新焕发出柔和的光芒,虽不如先前明亮,但明显恢复了灵性。
赵德明目瞪口呆:“这、这是怎么回事?”
狄仁杰不答,反而问:“今日赏珍会上,可准备了饮品茶点?”
赵德明道:“备了桂花蜜露,供各位大人饮用。”
“盛器为何?”
“银杯。”
狄仁杰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就在这时,徐有功匆匆返回,面色凝重:“怀英兄,有发现。那个西域人今早悄悄离开了魏王府,我们的人跟踪到他,发现他进了...太平公主的别院!”
狄仁杰眼中精光一闪:“太平公主?此事越发复杂了。”他转向赵德明,“赵副总管,今日之事暂且保密,玉珠既已恢复,便先收好。我与徐少卿有要事商议。”
二人走出珍品馆,狄仁杰才低声道:“玉珠失光之谜我已解开大半,但幕后之人及其目的尚不清楚。如今太平公主牵涉其中,必须谨慎行事。”
徐有功惊讶:“怀英兄已解谜?究竟是何原因?”
狄仁杰道:“简单说来,有人用一种特殊的油质液体涂抹在玉珠穿孔处。这种液体遇空气缓慢挥发,但遇水即溶。玉珠之所以发光,是因为其特殊质地能折射光线,而那种油质液体在玉珠表面形成一层膜,改变了折射,使其暗淡无光。”
徐有功恍然大悟:“所以您用水清洗,便恢复了光泽!但那液体是如何涂上去的?众目睽睽之下,谁能做手脚?”
狄仁杰微笑:“正因为众目睽睽,才容易下手。你记得玉珠是如何传递的吗?”
徐有功回想道:“从圣人手中给上官婉儿,然后依次传给各位大人...啊!莫非是在传递过程中?”
狄仁杰点头:“正是。那人必定是先将液体藏在指甲中,接过玉珠时巧妙涂抹在穿孔处。因为量极少,且穿孔处本就不明显,故无人察觉。”
“但每个人接过玉珠时,它都在发光啊!”
“液体需要时间发挥作用。”狄仁杰解释,“我注意到玉珠在李琮手中突然失光,并非偶然。计算时间,应该是在前一位或前两位手中动的手脚,到李琮手中时刚好生效。”
徐有功皱眉:“前两位是...上官婉儿和魏王妃武氏!”
狄仁杰摇头:“上官婉儿首先接过玉珠,若她做手脚,玉珠应该更早失光。而魏王妃接过时玉珠光芒大盛,不像动过手脚。”
“那会是谁?”徐有功困惑道。
狄仁杰沉吟片刻:“士及兄,你方才说西域人进了太平公主的别院?”
“是。但我们的人不敢贸然进入查探。”
狄仁杰点头:“做得对。此事须得从长计议。”他忽然想起什么,“李琮公子近来闭门不出,说是染病,可请过太医?”
徐有功道:“我这就去查。”
“且慢。”狄仁杰阻止道,“不要打草惊蛇。我先回府仔细推敲,你继续监视魏王府和太平别院,有异常立即报我。”
回到狄府,狄仁杰闭门沉思。玉珠失光案看似简单,却牵扯到魏王府和太平公主,绝非表面那么简单。他命狄春悄悄去请太医署的一位老朋友王太医,询问近来可曾去魏王府诊病。
傍晚时分,狄春回报:王太医说半月前曾去魏王府为李琮诊病,诊断是普通风寒,开了药方。但三日前,魏王府突然另请了一位西域医师,之后再未请过太医。
“西域医师...”狄仁杰沉吟道,“看来关键在此人。”
次日清晨,徐有功匆忙来访:“怀英兄,有进展!那个西域人昨晚悄悄离开了太平别院,我们的人跟踪他到西市一家药材铺,发现他购买了几种药材。”他递上一张纸,“这是清单。”
狄仁杰接过一看,上面写着几种药材名称:白檀香、龙脑香、苏合香...都是寻常香料,但最后一种却让他皱起眉头——“阿芙蓉膏?”
“阿芙蓉膏是什么?”徐有功问。
“一种西域药物,有镇痛安神之效,但多用有害。”狄仁杰面色凝重,“看来李琮公子并非普通病症。”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喧哗声。狄春匆忙来报:“老爷,宫内来人了,说圣人有请!”
狄仁杰与徐有功对视一眼,心知必为玉珠之事。
皇宫内,武则天面色不豫:“狄卿,朕听闻昨日赏珍会后,长孙皇后的玉珠突然失光,可是真的?”
狄仁杰躬身道:“回陛下,确有此事,但玉珠已恢复如初。”
武则天挑眉:“哦?究竟是怎么回事?”
狄仁杰道:“乃有人用一种特殊油液涂在玉珠上,遇水即溶。臣已用水清洗,玉珠恢复光泽。”
武则天沉默片刻,忽然道:“朕还听闻,此事与魏王府有关?”
狄仁杰谨慎答道:“玉珠是在李琮公子手中失光,但臣以为公子并非故意。”
“莫非是有人要陷害魏王府?”武则天冷冷道,“狄卿,朕命你彻查此事,无论涉及何人,一查到底!”
“臣遵旨。”
走出皇宫,徐有功低声道:“怀英兄,圣人似乎已知内情?”
狄仁杰摇头:“圣心难测。但既然有旨,我们便放手去查。士及兄,你带人去请那位西域医师,我再去会会魏王妃母子。”
魏王府位于洛阳城南,狄仁杰递帖求见,很快被请入客厅。魏王妃武氏面色焦虑地迎上来:“狄公莅临,不知有何指教?”
狄仁杰拱手道:“打扰王妃。为昨日赏珍会玉珠之事,有几个问题想请教王妃和李琮公子。”
武氏脸色微变,强笑道:“琮儿身体不适,不便见客。狄公有什么问题,问本宫便是。”
狄仁杰坚持道:“此事关乎公子,还是当面询问为好。”
正说着,一个虚弱的声音传来:“母亲,让孩儿见狄公吧。”
只见李琮在侍女搀扶下走进客厅,面色苍白,步履蹒跚。狄仁杰细观其面色,心中已有几分猜测。
“公子身体可好些?”狄仁杰温和地问。
李琮勉强一笑:“多谢狄公关心,只是旧疾复发,休养几日便好。”
狄仁点头:“昨日赏珍会上,玉珠在公子手中失光,公子可知缘由?”
李琮神色慌乱:“我、我不知道...当时只觉得手一颤,玉珠突然变得冰冷...”
武氏急忙插话:“狄公,琮儿当日身体不适,手冷体虚,想必因此玉珠失光。”
狄仁杰不置可否,转而问道:“听说府上近日请了一位西域医师为公子诊治?”
武氏面色骤变:“狄公何出此言?琮儿一直由太医署诊治,何来西域医师?”
狄仁杰直视李琮:“公子,若身有疾痛,当寻正道医治。西域药物虽可暂缓症状,但后患无穷啊。”
李琮浑身一颤,低下头不敢言语。
就在这时,徐有功带人匆匆进来,对狄仁杰低声道:“怀英兄,西域医师找到了,但已经...”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狄仁杰面色一沉,转向武氏:“王妃,事关重大,还望实话实说。那位西域医师已遭灭口,若再不坦白,下一个恐怕就是知情人了。”
武氏脸色惨白,跌坐在椅上。李琮更是浑身发抖,几乎站立不住。
“母亲,我们就说了吧!”李琮哭道,“再隐瞒下去,孩儿性命难保啊!”
武氏长叹一声,泪如雨下:“狄公明鉴,我等也是被迫无奈啊!”
原来一月前,李琮突发怪病,浑身疼痛难忍。太医署多方诊治无效,这时有人推荐了一位西域医师。那医师用一种特殊药膏为李琮止痛,果然立竿见影。但很快李琮就离不开那药膏,否则痛不欲生。
“三日前,那医师突然说,除非我们在赏珍会上做一件事,否则不再提供药膏。”武氏泣道,“他要我们在传递玉珠时,将一种药液涂在玉珠上。”
狄仁杰问:“是谁接应的?”
李琮道:“是太平公主府上的一个侍女,她将药液藏在指甲中,在接过玉珠时涂抹。我本不知情,直到玉珠在我手中失光,才明白中了圈套。”
狄仁杰与徐有功对视一眼,心知此事果然牵扯太平公主。
“那西域医师现在何处?”狄仁杰问。
武氏摇头:“今日一早就不见了踪影。”
徐有功低声道:“我们已经找到他的尸体,在西市外的水沟里。”
武氏母子闻言面色如土。
狄仁杰沉吟片刻,道:“王妃,公子,此事我自有分寸。你们暂且闭门谢客,对外仍称病休养。待我查明真相,再作计较。”
离开魏王府,徐有功急问:“怀英兄,如今线索指向太平公主,该如何处置?”
狄仁杰道:“太平公主为何要陷害魏王府?这与她并无好处。背后必定还有隐情。”
“那接下来...”
“去太平别院。”狄仁杰断然道。
太平别院位于洛阳城西,狄仁杰与徐有功带人赶到时,却发现别院守卫森严,如临大敌。
狄仁杰递帖求见,许久才被请入。太平公主坐在厅中,面色冷峻:“狄公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狄仁杰拱手道:“为昨日赏珍会玉珠失光一事,有几个问题想请教公主。”
太平公主冷笑:“玉珠失光与本宫何干?狄公莫非怀疑本宫?”
狄仁杰不慌不忙:“臣不敢。只是查得一名西域医师曾出入公主别院,而此人又与玉珠失光案有关。”
太平公主面色微变:“什么西域医师?本宫不知!”
狄仁杰道:“此人今晨被发现死于西市外水沟中。公主真不知情?”
太平公主猛地站起:“狄仁杰!你竟敢诬陷本宫!”
就在这时,后堂忽然传来一声脆响,似是什么东西被打碎。太平公主神色顿时慌乱。
狄仁杰敏锐地注意到这一点,朗声道:“公主,既然有客在后堂,何不清出一见?”
太平公主强作镇定:“后堂无人,狄公听错了。”
忽然,后堂传来一声惊呼,接着是挣扎声。徐有功立即带人冲入后堂,狄仁杰紧随其后。
后堂中,一个侍女打扮的人正被两个侍卫制服在地,旁边摔碎了一个瓷瓶,流出一滩黑色液体。
太平公主见状,颓然坐下:“罢了,罢了...”
狄仁杰命人取来清水,滴在那黑色液体上,液体迅速溶解。正是导致玉珠失光的特殊油液。
“公主,可否解释?”狄仁杰沉声问。
太平公主长叹一声:“狄公果然明察秋毫。但本宫也是被迫无奈啊!”她示意侍卫放开那侍女,“她不是我的侍女,是有人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
狄仁杰挑眉:“何人如此大胆?”
太平公主欲言又止,最终咬牙道:“是来俊臣!”
狄仁杰与徐有功皆惊。来俊臣是武则天宠信的酷吏,权倾朝野,但为何要设计陷害魏王府?
太平公主道:“来俊臣想扳倒魏王府,便设计此局。他知圣人敬重长孙皇后,若玉珠在李琮手中失光,圣人必会疑心李琮心有异念。那西域医师是他的人,先以毒药控制李琮,再逼魏王妃就范。”
“那为何牵扯公主?”狄仁杰问。
太平公主苦笑:“来俊臣抓到了我的一个把柄,威胁我提供场所供那西域医师藏身,并安排侍女在赏珍会上做手脚。若我不从,他便向圣人告发。”
狄仁杰沉吟道:“公主有何把柄在他手中?”
太平公主面色尴尬,低声道:“我与驸马...私铸了一些铜器...”
狄仁杰顿时明了。私铸铜器违反律法,来俊臣以此要挟太平公主参与阴谋。
“狄公,本宫知错了。”太平公主恳切道,“但来俊臣权倾朝野,若与他硬抗,只怕...”
狄仁杰正色道:“公主放心,臣自有分寸。此事关系重大,须得面圣禀报。”
离开太平别院,徐有功忧心忡忡:“怀英兄,来俊臣势大,若直接对抗,只怕对你不利。”
狄仁杰淡然道:“邪不压正。何况此事关乎皇室安宁,岂能因私废公?”
次日朝会后,狄仁杰单独求见武则天,将调查结果悉数禀报。
武则天听罢,沉默良久,忽然道:“狄卿,你可知来俊臣是朕的亲信?”
狄仁杰躬身道:“臣知。但正因为是陛下亲信,才更应秉公执法,否则有损陛下圣明。”
武则天冷笑:“你就不怕朕治你的罪?”
狄仁杰坦然道:“臣为江山社稷,死不足惜。”
武则天注视他片刻,忽然笑道:“好个狄怀英!朕没看错你。”她神色转为严肃,“其实朕早已察觉来俊臣跋扈,只是苦无实证。今有你查明此案,正好整顿朝纲。”
三日后,来俊臣被革职查办,其党羽纷纷落马。太平公主因配合调查,从轻发落。魏王妃母子得到太医署全力诊治,李琮逐渐康复。
赏珍会风波就此平息。这日狄仁杰与徐有功在府中对弈,徐有功忍不住问:“怀英兄,我有一事不解。那西域医师购买的药材中,为何有阿芙蓉膏?李琮公子究竟所患何病?”
狄仁杰落下一子,叹道:“李琮并非患病,而是中毒。那西域医师先以一种西域奇毒使李琮痛苦不堪,再以阿芙蓉膏缓解症状,使他依赖成瘾,从而控制魏王妃母子。”
徐有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怀英兄果然明察秋毫。”
狄仁杰摇头:“此案能破,非我一人之功。若非你发现西域医师行踪,我也难查明真相。”
二人相视而笑,继续对弈。窗外秋风送爽,丹桂飘香,神都洛阳又是一派太平景象。
然而狄仁杰心中明白,朝堂之争从未停歇,这只是无数风波中的一环。但只要正气长存,奸邪终难逞强。他拈起一枚棋子,轻轻落在棋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