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个半月,时光在忙碌与平淡交织的节奏中平稳滑过。
陈一萌在神经外科中心的交流渐入佳境,她扎实的功底和专注的态度赢得了同行的尊重,也汲取了满满的专业新知。
顾魏在严格监督下调整了工作强度,心脏那点抗议的“杂音”在充分休息后也悄然平息下去。
他们在这个临时的异国家庭里,继续着“你负责闪耀,我负责守护”的默契。
一个半月的时间,倏忽而过。陈一萌的交流项目顺利结束,收获远超预期。
没有急着打包回国,陈一萌看着窗外的阳光,忽然提议:“顾魏,我们去学校看看吧。”
她说的,是宾夕法尼亚大学佩雷尔曼医学院,那座承载了他们太多青春记忆的医学殿堂。
顾魏几乎是毫不犹豫地点头:“好。”
于是,他们像七年前一样,再次踏上了前往费城的路。只是这一次,不再是背着书包、步履匆匆的医学生,而是携手并肩、即将为人父母的夫妻。
车子停在熟悉的校区附近,两人漫步在林荫道上。夏末的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周围是抱着书本穿梭的年轻面孔,空气中弥漫着青草与书香混合的气息。
“这里好像一点都没变。”陈一萌轻声说,目光掠过一栋栋古老的哥特式建筑。
他们走到了那座最熟悉的图书馆前,曾经无数个夜晚在这里挑灯夜读。
“还记得吗?”顾魏指着三楼靠窗的位置,“你总喜欢坐在那里,说光线最好。”
“你也总是坐在我对面,”陈一萌笑了,“然后趁我不注意,把我杯子里的咖啡换成温水。”
走到他们常去的那个小广场,喷泉依旧欢快地跳跃着。
“你在这里摔过一跤,”顾魏语气里带着一丝后怕和笑意,“下雪天,非要跑着去上课。”
“然后是你背着我去的诊所,”陈一萌接上,手不自觉地抚上小腹,仿佛在告诉肚子里的小家伙,爸爸妈妈的故事很早以前就开始了。
他们走得很慢,不时停下,指着某个角落,分享一段只有他们才懂的回忆。没有激动的情绪外露,只有眼波流转间,对往昔岁月的深深怀念和了然。
最后,他们停在了医学院主楼前,那庄重的门楣下。
“走吧,”顾魏向她伸出手,眼神温和而坚定,“进去看看。”
陈一萌将手放入他的掌心,两人一起迈上了台阶。
穿过熟悉的大门,走廊里消毒水混合着旧书卷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时光拉回到了七年前。
他们走过曾经上课的阶梯教室,在实验室的玻璃窗外驻足,看着里面穿着白大褂、神情专注的年轻身影,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感觉像是上辈子的事了,”陈一萌感慨,随即又摇摇头,“但又好像就在昨天。”
顾魏紧了紧握着她的手:“不管是上辈子还是昨天,重要的是,我们现在在一起,而且……”他的目光落在她依旧不明显但确实有所不同的小腹上,“我们还多了他。”
陈一萌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温柔地笑了。
是的,他们不再是当年那两个孤独求索的学子,他们的生命已经紧密相连,并且正在孕育着新的延续。
这次重返校园,像是一次郑重的告别,与过去的青涩和孤独告别;也更像是一场温馨的序曲,为他们共同走过的岁月盖章认证,并预示着三人同行的未来,将更加丰盈。
夕阳西下,他们将影子拉得很长,携手离开了校园。
身后,是沉淀着他们青春和梦想的地方;前方,是等待着他们回归的家,以及充满无限可能的、三个人的未来。
这段美国之旅,即将在佩雷尔曼医学院的落日余晖中,圆满落幕。
从佩雷尔曼医学院回到他们临时的家,暮色已然降临。
或许是旧地重游让心情格外柔软,又或许是觉得交流结束值得庆祝,顾魏脱下外套,挽起衬衫袖子,露出线条流畅的小臂,做出了一个郑重的决定:“今晚我来下厨。”
陈一萌正准备像往常一样走向厨房,闻言脚步一顿,有些迟疑地看向他。
平心而论,在家时,她的厨艺确实更胜一筹,家的温馨晚餐多由她操刀。
来美国这一个多月,两人都忙,晚餐大多在外解决或者简单应付,顾魏真正系上围裙的机会屈指可数。
看着他跃跃欲试、甚至带着点“求表扬”意味的眼神,陈一萌到了嘴边的“还是我来吧”又咽了回去。她不忍心打击他的积极性,毕竟,顾医生主动要求投身厨房,实在是件稀罕事。
“好啊,”她努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充满期待,“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你坐着休息。”顾魏信心满满,将她按在客厅沙发上,还贴心地打开了电视。
然而,期待很快在厨房传来的声音中开始动摇。
首先是切菜声。
那声音……毫无节奏可言,时重时轻,间歇性还会停顿良久。
陈一萌忍不住探头望去,只见顾魏正对着一个西红柿,神情严肃得如同面对一个精密的手术。
他握刀的姿势……嗯,更接近于握着手术刀,精准倒是精准,每一片都力求厚薄均匀,但那如临大敌的速度,实在让人为晚餐的进度捏一把汗。
接着是开火的声音。油锅热了,顾魏将准备好的食材倒进去的瞬间,厨房里传来了不那么美妙的、油花四溅的滋啦声,伴随着顾魏一声下意识的、极轻的抽气。
陈一萌立刻站起身:“怎么了?”
“没事。”顾魏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带着强装的镇定,但她眼尖地看到他迅速将手背在身后蹭了蹭的动作。
接下来的时间里,厨房里弥漫开一种复杂的味道……不能说难闻,但也绝对算不上诱人。偶尔传来锅铲与锅底不太熟练的碰撞声,以及顾魏偶尔因为尝味而发出的、意味不明的沉吟。
陈一萌坐在沙发上,已经完全没了看电视的心思,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厨房里那场“战斗”吸引。她几次想进去“救援”,又都忍住了。只是放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微微攥紧。
当顾魏终于端着两个盘子走出来时,他的额角带着细密的汗珠,围裙上也沾了些许酱汁,但眼神里却闪烁着完成一项重大任务后的成就感。
“尝尝看。”他将盘子放在餐桌上,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陈一萌走过去,看着盘子里……嗯,色彩尚可,但形状有些模糊的菜肴,她拿起筷子,夹起一块看起来像是鸡蛋的东西,小心翼翼地送入口中。
味道……很复杂。咸淡似乎处在一种微妙的临界点,火候也有些层次不齐。
顾魏紧紧盯着她的表情。
陈一萌慢慢咀嚼着,然后抬起头,对上他紧张的目光,忽然笑了起来,不是嘲笑,而是带着满满的温暖和感动。
“顾医生,”她眉眼弯弯,语气轻快,“结论是:你还是更适合拿手术刀。”
顾魏愣了一下,随即自己也笑了,有些无奈地摇摇头,承认道:“看来,在厨艺这条路上,我还有很长的‘手术路径’需要学习。”
这一餐,味道或许并不完美,但在异国的夜晚,因为这份笨拙却真挚的心意,显得格外温馨动人。
对他们而言,生活的滋味,本就不仅仅是舌尖上的感受,更是彼此陪伴、共同尝试的每一个瞬间。
一个半月的交流时光转眼即逝,回国的行程已提上日程。
这天,陈一萌接到了林骁的电话。
林骁是他们在佩雷尔曼医学院时的老同学,如今也在美国东岸的另一家知名医院做专科培训医生。之前陈一萌去交流时,两人在北京也曾见过一面。他与顾魏,倒是真真切切许多年未见了。
听说他们即将回国,林骁执意要尽地主之谊,约两人在费城一家颇有格调的餐厅吃顿便饭,算是饯行。
晚餐约在傍晚。
林骁比他们先到,看到携手走进餐厅的顾魏和陈一萌时,他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随即扬起热情的笑容迎了上去。
“顾魏!好久不见!”林骁用力拍了拍顾魏的肩膀,男人间的问候直接而有力。
“林骁,好久不见。”顾魏微笑回应,与他握了握手,姿态从容。
落座后,林骁熟练地招来侍者,目光扫过酒单,很自然地问道:“我们喝点什么?这家店的葡萄酒很不错。”他记得陈一萌读书时偶尔会小酌一杯。
陈一萌和顾魏几乎是同时开口。
“我喝不了。”陈一萌的声音温和却肯定。
“他也不行。”陈一萌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点不容置疑的保护意味。
林骁拿着酒单的手顿住了,疑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顾魏不能喝他或许能理解,但陈一萌也……?
他半开玩笑地问:“什么情况你们?这么同步?是顾魏管得太严,还是我们陈大医生突然转性了?”
顾魏放在桌下的手轻轻握了握陈一萌的手,示意他来回答。
他抬起头,看向林骁,目光平静坦荡,嘴角带着一丝温和的、属于准爸爸的笑意,清晰地说道:“我在吃药,不能喝酒。至于一萌,”他侧头看了陈一萌一眼,眼神柔软下来,然后转回头,用一种宣布最美好消息的语气,平静却掷地有声:“我们有宝宝了。”
“……”
林骁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拿着酒单的手指微微收紧,目光下意识地落在陈一萌依旧平坦的小腹上,又迅速移开,看向顾魏,再看向陈一萌。
震惊、愕然、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在他眼中飞快地闪过,最终都化为了一种强装的镇定和……了然。
他愣了好几秒,才像是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扯出一个有些干涩但努力真诚的笑容:“真……真的?恭喜你们!”
他举起桌上的水杯,“那……以水代酒,必须恭喜!顾魏,好样的!一萌,恭喜!”
顾魏和陈一萌也举起水杯,与他轻轻碰了一下。“谢谢。”陈一萌微笑着,脸上洋溢着一种林骁从未在她身上见过的、柔和而满足的光彩。
这顿晚餐在一种表面热络,实则暗流微澜的气氛中进行着。林骁努力扮演着热情的老同学,询问着顾魏在国内的发展,聊着医学院的趣事,讨论着行业的动态。
但他的目光,总会不受控制地飘向陈一萌。他看着她和顾魏之间那种无需言语的默契,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在诉说着彼此的亲密与信任。他看着陈一萌偶尔低头时,嘴角那不自觉泛起的、温柔的笑意。
他心里是震惊的,甚至带着点难以接受。
他记忆中的陈一萌,是图书馆里那个拧着眉攻克难题的倔强女孩,是实验室里那个眼神锐利、操作精准的脑外科女医生,是那个在学术讨论中逻辑清晰、锋芒毕露的佼佼者。他曾经欣赏的,正是她那份独立、聪慧和不输任何人的事业心。
他从未想过,像陈一萌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在他眼中如同雪山之莲、理应专注于攀登学术巅峰的女性,竟然会甘愿嫁作人妇,并且如此之快地,准备成为一名母亲。
这似乎……掩盖了她本身的光芒。在他固有的认知里,这像是一种“牺牲”或“回归”,让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惋惜和……失落。
他仿佛看到一只原本应该在广阔天空翱翔的鹰,选择栖息在了一个温暖的巢穴里。
晚餐结束,三人站在餐厅门口告别。
“回国保持联系!”林骁用力握了握顾魏的手,又看向陈一萌,眼神复杂,最终化作一句真诚的叮嘱:“一萌,照顾好自己。”
“会的,你也保重。”陈一萌微笑着回应。
看着顾魏小心翼翼护着陈一萌坐上出租车,然后车子汇入费城的夜色车流,林骁独自站在原地,许久没有动。
夜风吹拂,带着一丝凉意。
他忽然想起顾魏宣布消息时,陈一萌看向顾魏的那个眼神,那里面的信任、依赖和幸福,是如此的清晰和饱满。
也许,他错了。
那不是栖息,而是找到了可以并肩翱翔的伴侣,并且即将共同孕育新的翅膀。陈一萌依旧是那个陈一萌,只是她的人生,拥有了更丰富的维度和更坚实的幸福。
他深吸一口气,转身,独自走向另一个方向。属于他们的故事在继续,而他的,也将在不同的轨道上前行。
只是今夜,费城的灯光,似乎格外有些清冷。
回到他们临时的家,夜色已深。陈一萌第一件事就是督促顾魏服下当天的药,看着他用温水将药片送下,她才安心。
随后,她拉着顾魏的手,走到客厅外的阳台上。夏末夜晚的风带着恰到好处的凉爽,拂过面颊,驱散了白日的最后一丝暑气。远处是点点灯火,勾勒出城市的轮廓,夜空中有稀疏的星辰闪烁。
陈一萌依偎进顾魏怀里,顾魏自然地伸出手臂环住她,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他的下巴轻轻抵着她的发顶,鼻尖萦绕着她发间清新的气息。她的手搭在他环在她腰间的手臂上,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他衬衫的布料。
四周很安静,只有隐约的城市背景音和彼此平稳的呼吸声。
“老公,”陈一萌忽然开口,声音轻软,带着心满意足的叹息,“我现在好开心。”
顾魏收紧了手臂,低低地“嗯”了一声,示意他在听。
“感觉好奇妙,”她继续说着,目光望着远处的灯火,仿佛在回顾来路,“我们一起走到了今天。从同学,到分离,再到重新在一起,结婚,现在又有了宝宝……我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感慨和一种尘埃落定的安稳。
顾魏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发丝,声音沉稳而笃定:“肯定会的。我们当时说过,要一起白头偕老。” 这是他们认定彼此时的承诺,简单,却重若千斤,他一直在用行动践行。
陈一萌在他怀里转过身,仰起脸看他。阳台昏暗的光线里,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盛满了几乎要溢出来的光彩。
“我很幸福,”她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这辈子,从未感觉如此幸福过。” 这是她的真心话,拥有事业上的成就,拥有深爱的伴侣,拥有即将到来的新生命,人生在此刻圆满了。
顾魏的心被她这句话和那双映着星光的眼睛熨帖得无比柔软。他抬手,用指腹轻轻拂过她的脸颊,目光深邃而专注,如同凝视最珍贵的宝物。
“我会努力,”他承诺道,声音低沉而充满力量,“给你更幸福。”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在积蓄某种郑重的情感,然后清晰地、缓慢地吐出三个字:“老婆,我爱你。”
这不是他们之间第一次说爱,但在此情此景下,伴随着过往的重重回忆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这三个字拥有了穿透岁月的力量。
陈一萌的嘴角高高扬起,形成一个无比灿烂幸福的弧度,她凑上前,在他唇上印下一个轻柔而迅速的吻。
“我也爱你,”她的声音带着笑,也带着无比的认真,甚至用上了她很少用的、带着点娇憨的强调,“超爱你,老公。”
夜风温柔,星光作伴。
在异国他乡的阳台上,他们紧紧相拥,分享着这世间最平常,却也最动人的爱语。
未来或许还有挑战,但此刻,爱意如潮水般将彼此包围,让他们无比确信,紧握的双手,足以抵御一切风浪。
幸福,就是你在身边,未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