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方愣住了,他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困惑和震惊,一时间没能理解陆尘话语中的深意。“熔炉?孩子,你在说什么胡话?那可是用几百条人命点燃的诡则地狱!”
“地狱和熔炉的区别,只在于掌控它的是谁。”陆尘的声音异常平静,这种平静本身就蕴含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他没有时间详细解释《通天箓》中关于“转化”与“炼化”的玄奥至理,只是将指尖那缕纯粹的【兼容之序】逻辑流推到了老方面前。
“敌人用恐惧和绝望作为燃料,是因为那是他们唯一能理解和利用的力量。但他们不懂,守护和慈悲,同样是力量,而且是更高层次的力量。”陆尘的目光转向萧月,她依然在痛苦中颤抖,但眼神却死死地锁定在陆尘身上,充满了不解和一丝微弱的希冀。
陆尘没有强行压制她心神中的痛苦,反而松开了用于隔绝的逻辑屏障,任由那股庞大的求救信号再次涌入。
“啊……”萧月发出一声痛哼,几乎跪倒在地。
“感受它,萧月。”陆尘的声音在她心神中响起,温柔却不容置疑,“不要对抗它,不要逃避它。去感受每一个人的痛苦,去记住他们每一个人的绝望。你不是要被这些情绪吞噬,而是要成为承载它们的容器。”
萧月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中尽是难以置信。她不明白,陆尘为什么要做这么残忍的事情。
“你之所以痛苦,是因为你的‘人性’在共鸣。这是你作为‘锚点’最宝贵的力量,而不是弱点。”陆尘将手轻轻放在她的头顶,一股温和的逻辑流缓缓注入,不是为了隔绝痛苦,而是为了帮她稳固即将崩溃的心神结构。“相信我。相信你自己。”
说完,他不再理会萧月,而是转头对老方下达了清晰的指令:“老方,我需要你将核心机的逻辑稳定场,调整到这个频率。然后,将所有能量,通过这个频率,远程投射给我。你能做到吗?”
老方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又看了看在痛苦中苦苦支撑的萧月,他从陆尘那双清澈的眼眸中,看到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疯狂的自信。这股自信感染了他。他咬了咬牙,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这条老命就陪你疯一次!给我三分钟!”
说完,他立刻转身,冲向那台巨大的蒸汽核心机,对着手下几个年轻的工程师大吼起来:“都别愣着了!把备用能源模块全接上来!逻辑谐振器给我校准到……校准到这个疯子给的频率上!”
避难所内顿时一片忙乱。
陆尘则扶着萧月,从怀中再次取出了那尊流淌着灰色泪水的【哭泣的石像】。他将石像递到萧月颤抖的手中。
“握紧它。”陆尘低声道,“这是【慈悲协议】的钥匙,也是增幅器。接下来,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去做你最想做的事——去怜悯他们,去为他们感到悲伤,去发自内心地……想要守护他们。”
石像入手冰凉,但当萧月握住它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悯之情从石像中涌出,与她内心那股因共情而产生的巨大痛苦,发生了奇妙的共鸣。她感觉自己不再是一个孤立的承受者,仿佛有另一个更古老、更宏大的悲伤,正在与她一同分担。
“走吧。”陆尘搀扶着她,走向那扇厚重的金属门。“去赴宴。”
两人穿过悠长的地下通道,重新回到了地面。废墟之城的逻辑噪音比之前更加狂暴,而那股由中心广场传来的求救信号,也变得如同实质的哀嚎,在空气中回荡。
高楼顶端,【血眼】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他的逻辑感知中,那两个猎物果然离开了安全的巢穴,正笔直地向着他的祭坛走来。
“愚蠢……真是愚蠢得令人感动。”他轻声低语,血红色的右眼中充满了欣赏艺术品般的愉悦,“就让我看看,你们那可笑的‘人性’,是如何在绝对的绝望面前,被碾成齑粉的。”
陆尘和萧月没有隐藏身形,他们就走在废墟城市的中央大道上。每一步,萧月都走得极其艰难,她每时每刻都在承受着数百人濒死的折磨,但她的手,却死死地握着那尊石像,眼神中的混乱,正一点点地被一种决然的悲伤所取代。
她不再试图抵抗,而是选择了陆尘所说的“承载”。
终于,他们走到了中心广场的边缘。
眼前的景象,是名副-其实的人间地狱。广场中央,数百名幸存者被无形的诡则之力捆绑、悬浮在半空中,他们的身体扭曲,表情痛苦,发出的不是声音,而是纯粹的、精神层面的哀嚎。这些哀嚎汇聚成一道道肉眼可见的黑色气流,冲天而起,共同构筑成一个巨大而扭曲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诡则力场】。
力场之内,空间微弱地扭曲着,任何靠近的物质都会被那股绝望的逻辑缓慢分解。
“来了。”陆尘停下脚步,他能感觉到,一股庞大的逻辑压力从四面八方涌来,试图压垮他们的心神。
他没有去看那些幸存者,而是看向身边的萧月。她的嘴唇已经被咬出了血,但她的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明亮。那是一种将所有痛苦都沉淀下来之后,所升华出的、最纯粹的慈悲。
“就是现在!”陆尘暴喝一声。
几乎在同一时间,一道无形的逻辑脉冲从地下深处的避难所传来,精准地链接到了陆尘的【兼容之序】核心上。那是老方他们,已经将蒸汽核心机的全部能量,调整到了指定频率!
陆尘双脚稳稳站定,双手在身前快速结印,一道道灰色的【通天箓】符文凭空出现,围绕着他和萧月缓缓旋转。
“以汝之悲悯为心,”陆尘的声音在萧月的心神中庄严响起,“以【慈悲协议】为骨,”
萧月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哭泣的石像】。石像上的灰色泪水,在这一刻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温润而柔和的光芒。
“以【兼容之序】为法,”陆尘双手猛地向前一推,所有的符文瞬间汇聚成一个巨大的阵图,将他和萧月笼罩其中。
“化绝望之地,为守护之道!”
嗡——!
一股与那【诡则力场】截然相反,却同样宏大的逻辑力量,以两人为中心,轰然爆发!
如果说【血眼】的力场是极致的混乱、痛苦与绝望,那此刻陆尘和萧月撑开的,就是极致的秩序、平和与守护。
这不是一场能量等级的对抗,而是一场逻辑层面上的、道与诡的正面交锋!
高楼顶端的【血眼】,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在他的感知中,一股温暖、肃穆、带着无上威严的灰色光芒,如同一轮新生的太阳,从广场的边缘升起。这股光芒没有去攻击他的【诡则力场】,而是以一种“兼容并包”的姿态,温柔地渗透了进去。
广场上,那些由幸存者哀嚎构成的黑色气流,在接触到灰色光芒的瞬间,就像遇到了春风的残雪,迅速消融。那些扭曲、痛苦的逻辑,被一种更高层次的秩序缓缓梳理、抚平。幸存者们脸上的狰狞表情渐渐缓和,许多人甚至在昏迷中,发出了解脱般的呻吟。
那片由绝望构筑的地狱,正在被一片宁静祥和的【道域】所取代。
“不……这不可能!”【血眼】发出一声惊骇的尖叫,血红色的右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他无法理解!人性中最脆弱的“慈悲”,怎么可能对抗由最纯粹的“绝望”构筑的诡则?这完全违背了他师父【虚妄道人】教给他的一切!在他看来,这就像是试图用水去扑灭一场烧穿天空的逻辑大火,是何等的荒谬!
“异端!”【血眼】怒吼着,再也无法保持旁观者的姿态。他脚下的高楼瞬间崩塌,他的身影化作一道暗红色的流光,以惊人的速度向着广场中心的陆尘和萧月扑去。
他必须亲手碾碎这个让他感到恐惧的“神迹”!
然而,陆尘似乎早有预料。在【血眼】现身的瞬间,他已经将【道域】的维持,完全交给了作为核心的萧月和【慈悲协议】石像。
萧月此刻的状态极为奇特。她闭着眼睛,脸上泪痕交错,表情依然带着巨大的悲伤,但她的逻辑流却前所未有的稳定和强大。她已经完全化身为了这座临时庇护所的“圣母”,用自己的【德行】之光,庇护着那些受难的灵魂。
而陆尘,则迎着那道暗红色的流光,不退反进。
“终于肯出来了么。”陆尘的声音冰冷。
“死!”【血眼】的攻击简单而直接,他的五指化作利爪,指尖缠绕着浓郁的、足以腐蚀一切的诡则之力,直取陆尘的心脏。
陆尘侧身躲过,同时并指如剑,一道凝练的【兼容之序】符文瞬间成型,点向【血眼】的肋下。
两人瞬间交手数十次,每一次碰撞,都爆发出剧烈的逻辑冲击。暗红色的诡则之力与温和的灰色秩序之力相互侵蚀、湮灭,在小小的【道域】中掀起阵阵涟漪。
【血眼】越打越是心惊。他发现对方的逻辑力量虽然平和,却坚韧得不可思议,无论他如何用诡则之力进行污染,都会被对方那种圆融的逻辑瞬间化解、兼容。更让他惊骇的是,他感觉到自己引以为傲的【诡则力场】,正在被对方那片诡异的【道域】持续地“炼化”,力量在不断地流失!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血眼】怒吼着,攻势更加疯狂。
陆尘却在激战中,始终保持着冷静。他的目的,从来就不是单纯地打败【血眼】。
在一次看似被动的格挡中,他的左脚看似无意地向后重重一踏。
就是这一踏,一股庞大而隐蔽的【兼容之序】能量,顺着他的脚底,如同树根般深入地下,精准地注入到了中心广场下方那早已被【核心道图】标记出来的、沉睡了千百年的古代符文节点之中!
这,才是他真正的杀招!
激活第一个【镇邪封印】节点!
轰——!!!
一声沉闷的巨响,不是从地面传来,而是从整座城市的逻辑地基深处响起。
以中心广场为圆心,一道肉眼可见的灰色光晕猛地扩散开来,瞬间扫过了大半个城区。所有被光晕扫过的建筑、街道,其上附着的逻辑尘埃和诡异气息,都被瞬间净化一空。
广场上空,那个由【血眼】苦心经营的【诡则力场】,在这股源自大地深处的、最纯正的秩序之力面前,如同纸糊的一般,瞬间土崩瓦解!
所有被束缚的幸存者,都缓缓地落回了地面。虽然他们大多陷入了深度昏迷,但至少,他们暂时安全了。
“噗——!”
力场被破,【血眼】如遭重击,猛地喷出一口黑血,身体倒飞出去,重重地撞在一根石柱上。
他抬起头,血红色的右眼死死地盯着陆尘,眼神中不再有高傲和残忍,只剩下无尽的惊骇与怨毒。
他输了。
输得莫名其妙,输得一败涂地。
他精心准备的盛宴,最终,却成了对方点燃秩序烽火的祭坛。
陆尘缓缓收回了踏在地上的脚,平静地看着狼狈不堪的【血眼】。他身后的【道域】随着节点的激活,已经不再需要萧月苦苦支撑,而是与整个广场的地脉连成了一体,形成了一个稳固的、小型的【兼容之域】。
萧月也终于支撑不住,身体一软,向后倒去,却被陆尘稳稳地接在了怀里。她已经耗尽了所有心力,陷入了沉睡,但她的脸上,却带着一丝安详。
“现在,”陆尘抱着萧月,看着远处的【血眼】,声音不大,却传遍了整个死寂的广场,“轮到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