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敲打着审讯室的玻璃窗,晕开一片模糊的水痕。陆队指尖夹着的烟燃到了滤嘴,他浑然不觉,目光沉沉地落在桌对面的女人身上。
陈曼垂着头,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袖口露出的手腕细得硌人,指尖却在微微发抖。这是她被带回支队的第三个小时,从进门到现在,她只说了三句话——“我没杀人”“我不知道”“你们找错人了”。
“陈曼,”陆队的声音打破了审讯室里近乎凝滞的沉默,他将烟蒂摁灭在烟灰缸里,动作干脆利落,“2019年7月15号晚上,你在哪里?”
又是这个问题。陈曼的肩膀几不可察地瑟缩了一下,指尖攥得更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她抬起头,眼底布满红血丝,原本清亮的眸子此刻浑浊得像蒙了一层雾。“我都说了,我在家……在家看电视。”
“哪个台?播的什么节目?”陆队追问,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陈曼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半天没挤出一个字。冷汗顺着她的鬓角滑下来,浸透了额前的碎发。
陆队将一份卷宗推到她面前,卷宗封皮上的照片赫然是五年前那起悬案的受害者——一个名叫周海生的建材商,也是陈曼前夫的合伙人。“周海生失踪的第三天,有人在城郊的废弃砖窑里发现了他的尸体。法医鉴定,死亡时间就是7月15号晚上。”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直直地刺进陈曼的眼底:“我们查到,那天下午,你去建材市场找过周海生。有人看见你们在仓库门口吵得很凶,你指着他的鼻子骂,说他‘不得好死’。”
陈曼的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她猛地摇头,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那是因为他欠了我前夫的钱!他卷走了公司所有的钱,害得我们家破人亡……我骂他几句怎么了?这就能证明我杀了他吗?”
“不能。”陆队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但能证明你有动机。”
他翻开卷宗,抽出一张泛黄的收据,推到陈曼眼前。“这是周海生名下一张银行卡的消费记录。7月15号晚上十点,有人用这张卡在城西的加油站买了一桶汽油,还买了一个打火机。而那个时间段,你的手机信号,正好出现在城西。”
陈曼的瞳孔骤然收缩,像是被烫到一样往后缩了缩手。“不是我……不是我买的!”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透着一股强撑的倔强,“我的手机那天丢了,我不知道是谁用了它!”
“丢了?”陆队挑了挑眉,语气里带着几分玩味,“巧的是,周海生的尸体被发现时,身上有被汽油焚烧过的痕迹。凶手用汽油毁了现场大部分痕迹,这才让这起案子拖了五年都没进展。”
他站起身,走到玻璃窗边,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陈曼,我知道你不容易。你前夫跳楼自杀,留下一大笔债务,你一个人带着孩子,打三份工还债。周海生卷走那笔钱,对你来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陆队的声音放轻了些,却带着一种能穿透人心的力量:“但你要知道,隐瞒没有任何意义。五年了,你每天晚上睡得着吗?你看着孩子的脸,就不怕周海生的影子来找你吗?”
陈曼的肩膀猛地垮了下来,眼泪终于冲破眼眶,顺着脸颊滚落。她捂着脸,压抑的呜咽声从指缝里钻出来,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审讯室里只剩下她的哭声和窗外的雨声。陆队没有催她,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落在远处的雨幕里。他知道,陈曼的心理防线快要崩了,但他总觉得,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周海生当年卷走的不仅仅是陈曼前夫公司的钱,还有一笔来路不明的黑钱。据当年的调查显示,周海生和一个外号叫“老鬼”的走私犯走得很近。而那个“老鬼”,在周海生死后不久,也凭空消失了。
这起案子,绝不是简单的仇杀。
就在这时,审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一个年轻警员探进头来,对陆队比了个手势。陆队点了点头,转身对陈曼说:“你先冷静一下。我们会给你时间,但不会一直等。”
他走出审讯室,年轻警员立刻凑上来,压低声音说:“陆队,查到了。陈曼的儿子去年查出白血病,需要一大笔治疗费。而就在三个月前,有人匿名给她的账户打了五十万。”
陆队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查这笔钱的来源了吗?”
“查了,是从海外的一个匿名账户转过来的,根本追不到源头。”年轻警员叹了口气,“还有,我们在陈曼的住处搜到了一个旧的打火机,上面的指纹被磨掉了,但技术科的同事说,还能提取到一些残留的汽油成分,和当年案发现场的汽油,是同一个型号。”
陆队的脸色沉了下来。五十万,正好是陈曼儿子的手术费。这笔钱来得太蹊跷,像是有人在背后,给陈曼递了一把刀,又在事后,给了她一笔封口费。
他回头看了一眼审讯室的方向,玻璃窗里,陈曼还在捂着脸哭,肩膀一抖一抖的。
陆队摸出烟盒,又抽出一根烟,却没有点燃。他总觉得,陈曼的背后,还站着一个人。那个人,才是这起旧案真正的操盘手。
雨还在下,冲刷着城市的霓虹与污垢。旧案的余烬,被这场雨一浇,非但没有熄灭,反而隐隐有了复燃的迹象。而那藏在灰烬下的,到底是真相,还是更深的黑暗,谁也说不清。
走廊尽头的电梯“叮”地一声响,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走了出来,他的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却在路过审讯室时,脚步顿了顿。
陆队的目光猛地扫过去。
男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加快脚步,拐进了旁边的安全通道。
陆队心头一凛,扔下烟盒,拔腿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