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讯室的白炽灯亮得晃眼,将沈之衍那张因疼痛而扭曲的脸照得惨白。膝盖的骨裂让他没法坐直,只能歪歪斜斜地靠在椅背上,手铐将他的手腕与椅腿锁在一起,金属的冰凉透过布料渗进皮肤里。
陆队坐在他对面,指尖夹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笔录,纸上的字迹还带着打印机残留的温热。老张破解的录音内容就附在笔录最后一页,那短短三分钟的音频,像一把钥匙,撬开了沉埋二十年的往事缝隙。
“沈家的黄金?”陆队将笔录往桌上一放,发出“啪”的一声轻响,“沈万山当年不过是玉棠号的一个水手,哪来的本事私藏一批黄金?”
沈之衍抬眼,眼底的怨毒还没散去,嘴角却勾起一抹讥诮的笑:“陆队,你查了我沈家这么久,不会真以为我爷爷只是个普通水手吧?”他顿了顿,故意拖长了语调,“玉棠号当年根本不是什么货运船,那是……”
“是当年军阀撤退时,用来转移私藏财物的秘密运输船。”陆队打断他,声音平静无波,“我们已经查到了玉棠号的原始档案,民国三十八年的船运记录里,这艘船登记的载货清单全是伪造的,真正的货物,是一批从民间搜刮来的黄金玉器。”
沈之衍的脸色微微一变,显然没料到警方已经查到了这一步。他沉默了几秒,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几分癫狂:“没错,那批东西本该是沈家的!我爷爷是这艘船的押运官,是他冒着掉脑袋的风险,把那批黄金藏在了玉棠号的暗舱里!可后来呢?船沉了,他也差点淹死在海里,醒来时什么都没了!”
“船沉了?”陆队捕捉到了关键信息,“档案里记录玉棠号是在航行途中遭遇风暴,沉没于东海海域。但我们打捞上来的残骸里,并没有发现暗舱的痕迹。”
“那是因为暗舱根本不在船体里。”沈之衍抬起下巴,眼神里闪过一丝得意,“我爷爷当年留了后手,他把暗舱的入口设在了……”他猛地闭上嘴,警惕地盯着陆队,“我凭什么告诉你?你们不是能耐吗?自己去查啊!”
陆队看着他,不急不躁:“你绑架幼童,挟持人质,数罪并罚,就算你不说,我们也能查到真相。到时候,你不仅要把牢底坐穿,沈家这点子秘密,也会彻底暴露在阳光下。”
“我不在乎!”沈之衍低吼道,“我父亲找了一辈子,到死都没能摸到暗舱的边,我不能像他一样窝囊!那批黄金是沈家的,谁也别想夺走!”
“包括陈曼的父亲?”陆队忽然提起这个名字,沈之衍的身体猛地一僵。
陈曼的父亲陈敬之,当年是负责调查玉棠号沉没案的海事局探员,也是在调查途中意外坠海身亡。这件事一直被定性为意外,可随着调查深入,陆队越来越觉得不对劲。
沈之衍的眼神闪烁不定,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死死地咬着牙不肯说话。
审讯室的门被轻轻推开,小李探进头来,对着陆队比了个手势。陆队起身,走到门外,小李立刻低声说道:“陆队,陈曼带着安安在外面等你,她说有重要的东西要给你看。另外,我们在沈之衍的住处搜到了一本日记,是他父亲的。”
陆队接过那本泛黄的日记,封皮上写着“沈伯钧”三个字,正是沈之衍父亲的名字。他随手翻了两页,里面的字迹潦草,夹杂着许多晦涩的符号,看起来像是某种密码。
“先把日记拿去给技术科,让他们破解里面的符号。”陆队吩咐道,然后朝着走廊尽头走去。
陈曼正抱着安安站在窗边,安安已经不哭了,手里攥着一块草莓味的奶糖,小脑袋靠在陈曼的肩膀上,眼睛微微眯着。看到陆队走来,陈曼的眼神亮了亮,她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递了过去。
“这是我父亲留下的遗物,我以前一直以为只是个普通的罗盘。”陈曼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刚才安安哭闹的时候,我拿出来哄她,不小心碰掉了上面的盖子,才发现里面……”
陆队接过红布,层层打开,里面是一个黄铜打造的罗盘,样式古朴,指针早已锈迹斑斑。他按照陈曼说的,轻轻拧开罗盘背面的盖子,里面果然藏着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纸条。
纸条已经泛黄发脆,陆队小心翼翼地展开,上面只有一行娟秀的字迹:玉棠沉,海棠开,暗门藏于月落湾。
“月落湾?”陆队低声念出这三个字,心里猛地一动。
月落湾是东海边上的一个小渔村,也是当年玉棠号最后停靠的港口。陈敬之的调查记录里,也曾多次提到这个地方。
“我父亲的日记里写过,他当年在月落湾查到了一些线索,只是还没来得及深入调查,就出了意外。”陈曼的眼眶泛红,“陆队,我怀疑我父亲的死,根本不是意外。”
陆队看着纸条上的字迹,又想起沈之衍刚才欲言又止的模样,心里渐渐有了一个清晰的轮廓。沈伯钧的日记,陈敬之的纸条,还有那枚铜制令牌……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地方——月落湾。
他将纸条小心地收好,抬头看向陈曼,语气郑重:“你放心,我一定会查清楚真相,给你和你父亲一个交代。”
就在这时,小李急匆匆地跑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份刚打印出来的文件,脸上带着震惊的神色:“陆队!技术科破解了沈伯钧日记里的符号!里面记录的内容……和陈敬之的纸条完全吻合!而且,日记里还提到,要打开暗舱,必须要有两样东西——铜令牌,还有……”
小李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审讯室的方向,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
陆队脸色一变,立刻朝着审讯室跑去。推开门的瞬间,他看到沈之衍正瘫在椅子上,嘴角流着黑血,眼神已经涣散,那双充满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天花板,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桌上的水杯翻倒在地,水迹正一点点蔓延开来。
法医很快赶到,初步鉴定结果是——中毒身亡。
审讯室的白炽灯依旧亮着,却照不亮人心深处的黑暗。陆队看着沈之衍的尸体,又低头看向手里的罗盘和纸条,心里清楚,这件事,远远没有结束。
月落湾的风,已经吹了二十年。
而那片藏着秘密的海域,正等着他们,揭开最后的面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