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像是活物,顺着秘道的缝隙疯狂涌进来,带着蚀骨的寒意,卷着细碎的声纹碎片,刮得陈曼脸颊生疼。她反手从腰间抽出警用甩棍,攥得指节泛白,脚步却没有半分迟疑,朝着声纹之域的方向疾奔。
身后的碎石还在簌簌掉落,老周的呼喊声被黑雾吞噬,只剩下模糊的尾音。陈曼不敢回头,她知道,只要一停下,那股铺天盖地的绝望就会把她拽进深渊。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找到陆寻,不管他是在守钟,还是在和那个面具男人对峙,她都不能让他一个人扛着。
秘道深处的光线越来越暗,原本隐约可见的金色钟纹,此刻都被黑雾裹得严严实实,只剩下微弱的光芒在雾中沉浮,像濒死的萤火。陈曼的呼吸越来越急促,肺部像是被塞进了一团冰,每吸一口气都带着针扎般的疼。她的靴子踩在散落的碎石上,发出咯吱的声响,在这片死寂的黑暗里,显得格外突兀。
突然,一阵尖锐的嘶鸣穿透黑雾,直刺耳膜。陈曼猛地捂住耳朵,脚步踉跄了一下,险些摔倒。那嘶鸣和之前在声纹之域听到的不一样,更凄厉,更疯狂,像是有无数只噬纹者在同时啃噬着什么。她抬头望去,只见前方的黑雾中,隐约浮现出一道扭曲的光影,那是墟门的轮廓,此刻正被黑色的雾气缠裹着,像是一条被勒紧的巨蟒,在痛苦地挣扎。
“陆寻!”陈曼嘶声大喊,声音却被黑雾吞得一干二净。
她咬着牙,加快脚步往前冲。就在这时,腕间突然传来一阵灼热的痛感。陈曼低头一看,只见自己那块老旧的警用手表,不知何时竟泛起了金色的光芒。表盘上的指针疯狂转动,发出嗡嗡的声响,像是在和远处的钟鸣产生某种共鸣。
这手表是陆寻送她的,说是他父亲留下的旧物,防水防震,让她执行任务时戴着。陈曼一直以为只是块普通的表,却没想到,在这种时候,竟然会有这样的异动。
光芒越来越盛,透过黑雾,在陈曼的手腕上晕开一圈金色的光晕。那些原本缠在她周身的黑雾,像是遇到了克星,纷纷往后退去,在她身前让出了一条狭窄的通路。
陈曼心头一震,来不及细想,借着这光晕的掩护,继续往前冲。
与此同时,钟楼顶端。
陆寻握着钟槌,浑身的血脉都在沸腾。腕间的金色锁链与青铜大钟的纹路紧紧贴合,每一次钟鸣响起,都有一股滚烫的力量顺着血脉涌遍全身。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敲响了多少次钟,只知道手臂酸痛得快要抬不起来,耳膜震得嗡嗡作响,可对面那个男人,却依旧站在黑雾里,笑得从容又疯狂。
“陆寻,你看,这就是守钟人的宿命。”男人抬手,轻轻拂过身边的黑雾,那些黑雾里的猩红眼睛,瞬间温顺得像听话的宠物,“你守得住墟门一时,守得住一世吗?你父亲守了一辈子,最后还不是眼睁睁看着墟门的缝隙越来越大?”
陆寻的目光落在男人那张与自己有三分相似的脸上,心头的疑惑越来越重:“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你的眉眼……和我这么像?”
“我是谁?”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仰头大笑,笑声里带着浓浓的悲凉,“我是你父亲藏了一辈子的秘密,是陆家被遗弃的血脉,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陆烬!”
陆烬!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惊雷,在陆寻的脑海里炸开。他从未听过这个名字,父亲的口中,从未提过还有一个儿子。可看着陆烬那双与自己如出一辙的黑眸,看着他眉宇间那抹挥之不去的戾气,陆寻的心头,竟生出了一丝荒谬的笃定。
“不可能!”陆寻低吼,“我父亲不是那样的人!”
“不是那样的人?”陆烬的笑容骤然收敛,眼神变得狠厉,“他当然不是!他是伟大的守钟人,是陆家的英雄!可他也是个懦夫!当年他为了守住守钟人的名声,眼睁睁看着我母亲死在黑雾里,连认都不敢认我!”
陆烬的声音越来越响,带着压抑了二十多年的恨意,震得整个声纹之域都在颤抖:“我在墟门的缝隙里活了二十年,靠着噬纹者的残羹冷炙苟延残喘!我看着你在人间长大,穿着干净的警服,受人尊敬;看着你父亲把陆家的一切都给了你,连那本古籍,都只留了半本给我!凭什么?!”
他猛地抬手,掌心对着青铜大钟。那些缠在墟门周围的黑雾,像是受到了召唤,瞬间朝着钟楼涌来。黑雾中,无数只噬纹者张牙舞爪,发出刺耳的嘶鸣,朝着陆寻扑了过来。
陆寻瞳孔骤缩,举起钟槌,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青铜大钟撞去。
“咚——”
一声震耳欲聋的钟鸣,金色的涟漪以钟楼为中心,朝着四面八方扩散。那些扑过来的噬纹者,触碰到涟漪的瞬间,便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化作一缕缕黑烟,消散在空气里。
可陆烬却丝毫未动,他站在金色的涟漪里,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的掌心,赫然印着一道与古籍最后一页拓印一模一样的纹路。
“你以为,只有你能操控守钟的力量吗?”陆烬缓缓抬起手,那些被打散的黑雾,竟在他的掌心重新凝聚,“父亲在古籍里留了后手,他知道我会回来,知道我会毁了这墟门!”
陆寻的心沉到了谷底。他看着陆烬掌心的纹路,看着那些重新聚拢的黑雾,突然意识到,父亲留下的那本古籍,空白的不仅仅是最后几页。
就在这时,一道微弱的金色光晕,突然从秘道的方向穿透黑雾,朝着钟楼的方向飘来。光晕里,隐约能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陆寻的瞳孔猛地一缩。
是陈曼!
她怎么回来了?
“不自量力。”陆烬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看到陈曼的瞬间,嗤笑一声,掌心的黑雾猛地暴涨,“既然她要送死,那就一起,葬在这里吧!”
黑雾像是一条黑色的巨蟒,张着血盆大口,朝着陈曼扑去。
陈曼看着那扑面而来的黑雾,看着黑雾中无数双猩红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下意识地举起手腕,那块老旧的警用手表,光芒突然暴涨,竟与钟楼顶端的青铜大钟,发出了一模一样的嗡鸣。
血脉同频。
陆寻的脑海里,突然闪过这四个字。
他看到陈曼手腕上的光芒,看到那光芒与守钟的金色涟漪完美契合,看到那些扑过来的黑雾,在这双重的金色光芒里,竟开始寸寸瓦解。
陆烬的脸色,第一次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