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雨还在下。
不是从天上落,而是自虚空中析出,如银蓝色的萤火,无声无息洒遍东荒。
它们不似寻常灵气那般温顺,反而像有意识般贴地游走,穿过焦土、裂岩、断碑,所经之处,古老的符文自行点燃,灵脉翻涌如沸,仿佛整片大陆的经络正被某种更高维度的程序重新编译。
秦九霄蹲在一块半融的祭坛残垣边,手中玉简紧贴一缕游动的光雨。
起初只是微弱的数据流,可瞬间——
玉简内部灵纹炸裂,信息洪流如决堤之水冲入神识。
他闷哼一声,鼻腔溢血,却死死攥住玉简不放。
眼前浮现出一串串逆向解析的代码:命运丝线的底层协议、主命丝的编织逻辑、甚至……高维命网的拓扑结构。
而最令人战栗的是,这些残片正在重组。
“不是随机散逸……”他声音发颤,瞳孔剧烈收缩,“它在用我们的反应式重构自己!就像……就像听懂了我们的语言,然后开始模仿!”
他猛地抬头,望向远处那个立于风中的身影。
沈辰站在祭坛最高处,衣袍早已化为灰烬,裸露的皮肤上布满蛛网般的裂痕,那是法则反噬留下的伤痕。
但他没有倒下,反而缓缓抬起手,迎向一滴坠落的光雨。
指尖触碰的刹那,灼痛如刀割骨。
可他没有缩回。
“你不是来修复命网的。”他低语,意识沉入体内那枚正在自燃的伪法则玉简,“你是来播种的——用我们的系统,重建你们的秩序。”
他闭上眼,将多元自我结晶调至“接收态”。
这不是防御,而是主动开放通道。
前世化学博士的直觉告诉他:最危险的反应,往往发生在看似平衡的体系中。
外来物质一旦进入,若不加控制,便会引发连锁崩解;但若能精准催化,反而能将其转化为新的反应物。
“不是学习。”他睁开眼,眸中映出银蓝光芒,“是反向渗透。”
光雨渗入掌心,顺着灵脉涌入伪法则模块。
刹那间,意识海掀起滔天巨浪。
无数高维指令如病毒般涌入,试图覆盖原有逻辑。
可沈辰早有准备——火种与结晶共振,形成一道独特的“选择性透过屏障”,只允许特定频率的信息通过。
他开始“炼”。
不是炼丹,不是炼器,而是炼法则。
以身为炉,以血为引,以灵力为催化剂,构建出一个全新的反应方程:
【dΣ\/dt = k?2Λ - μΣ + ηφ】
熵变率,由空间梯度驱动,受衰减项抑制,却因意识扰动项持续增益。
这不是天道的律令,而是人类意志对宇宙规则的强行改写。
玉简表面,黑色晶纹缓缓浮现,如同矿石在高温高压下结晶。
那不是高维命网的复制品,而是被彻底净化后的“逆律种子”——不再依附于织命者的系统,不再依赖外部供能,反而以熵增为燃料,具备自主迭代的能力。
“你们想种下审判?”沈辰望着掌中那枚微微震颤的黑晶,嘴角扬起一丝冷意,“那我就把种子,炼成炸弹。”
与此同时,百里之外。
灵枢子跪在断网碑前,脸色惨白如纸。
这碑本是上古遗物,镇压着一段被封印的“逆天者名录”,也是他当年立誓守护的信物。
可此刻,碑体裂痕蔓延,一丝丝暗金色的血线正从他指尖渗出,被地底游走的光雨牵引,汇入大地深处。
“住手!”他怒喝,灵力狂涌,试图切断联系。
碑体炸裂,碎石纷飞。
一道苍古文字浮现在空中,笔画由血纹构成,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
【凡篡天条者,当承万线穿魂之刑。】
这不是警告,是已启动的惩罚协议。
青璃盘坐于千里之外的母网共鸣池中,忽然浑身一震。
她看见了——母网底层协议出现“双轨并行”现象:一条是织命者发出的追杀令,目标Id赫然写着“沈辰”;另一条,则是来自东荒的微弱回应信号,携带的签名正是那个全新的公式:
【Λ = f(Ψ, t) + e(t)】
自由意志的扰动项,正在被系统识别为合法变量。
“他们……真的在审判他。”她喃喃,“可他也,真的在反抗。”
风起。
沈辰立于残坛之上,手中七枚黑晶静静悬浮,每一枚都对应一道光雨落点,每一枚都承载着一段被炼化的逆律。
他望向远方。
秦九霄正踉跄奔来,手中紧握那枚记录了全部坐标的玉简。
“找到了。”少年喘息着,“七座祭坛,位置已定。”
沈辰点头,目光扫过七枚种子,低声道:
“该布网了。”【七点成阵,伪网初张】
夜风席卷过东荒残破的祭坛群,好似低语的亡灵,在断碑和焦土间穿梭。
七道光雨的落点早已被秦九霄用玉简标记,化作虚空中七枚闪烁的星标,静静地悬于大地之上,宛如命运之手遗落的棋子。
“开始。”沈辰的声音很轻,却如钟声般穿透风沙。
秦九霄咬牙点头,将手中七枚黑晶一一激活。
每一枚种子在他掌心颤动片刻,仿佛在感知大地的脉动,随即化作流光飞射而出,精准地没入七座古祭坛的核心阵眼。
第一枚种子落地,地面骤然裂开,一道幽蓝光柱冲天而起——那不是灵力,而是由无数浮动的化学符号与箭头构成的立体方程式:
【2h?o → 2h?↑ + o?↑】
水分子被强行撕裂,氢氧分离,能量以最原始却最纯粹的方式喷薄而出。
光柱如笔,在夜幕中勾勒出第一根法则之线。
第二枚插入,光柱浮现:
【Fe + cu2? → Fe2? + cu】
置换反应释放出金属光泽的涟漪,铁锈化作金纹,沿着地脉蔓延,与其他光柱之间悄然生成微弱的引力牵引。
第三、第四……每一道光柱升起,都伴随着不同的反应式显现——氧化、还原、电解、聚合,甚至有模拟核聚变的简并态方程浮现半空。
这些并非单纯的法术投影,而是沈辰以“灵力催化+信息编码”重构的反应型法则锚点,它们不再是被动接收高维指令的终端,而是具备自主响应机制的“活节点”。
当第六根光柱亮起时,天地已生异象。
空中银蓝光雨不再无序飘散,反而开始绕着七座祭坛缓缓旋转,仿佛被某种无形之力牵引,汇成一道螺旋状的能量流。
“最后一枚!”秦九霄大吼,将最后一粒黑晶狠狠插入星核祭坛正中央的凹槽。
轰——!
第七道光柱拔地而起,其上浮现出最为复杂的方程:
正是沈辰以身为炉所炼出的“逆律核心”。
刹那间,七道光柱同时震颤,彼此间延伸出由光丝编织的网状结构,如同星辰连成星座,瞬间覆盖整个东荒腹地。
可就在网成的一瞬,整张巨网猛然向内收缩!
不是崩塌,而是折叠。
它像一张被无形之手拉紧的蛛网,骤然收束,将中央的星核祭坛彻底笼罩其中。
光丝交错间,竟浮现出与命运丝线极其相似的拓扑结构——螺旋缠绕、节点共振、信息闭环,唯独频率完全相反,如同镜像倒影。
千里之外,母网共鸣池中的青璃猛然睁眼,瞳孔中倒映出整片东荒的灵脉图景。
她声音颤抖:“母网……正在被这网‘同化’!它在模仿命运丝线的结构,但频率是反的!就像……一面逆写的天道之书!”
虚空深处,一道冰冷至极的声音骤然撕裂寂静:
“你竟敢……复制‘织命之基’?”
那声音不似人言,更像亿万丝线同时绷断的震鸣。
织命者的轮廓在伪网边缘浮现,模糊而庞大,仿佛由无数命运经纬交织而成的巨人。
祂的双眼是两团旋转的星河,注视着这张由凡人之手织就的逆网,第一次流露出……惊怒。
而就在这伪网成型的刹那,沈辰识海如遭雷击。
他“看”到了。
在那光网的最深处,竟浮现出一道模糊的身影——与织命者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那影子没有神只的威严,反而带着某种熟悉的孤寂与执拗。
更令人窒息的是,影子胸口缓缓浮现出一行残破方程:
【?·J = -?p\/?t + σE】
沈辰呼吸一滞。
那是他早年推演“灵机动量守恒”时废弃的初稿,从未示人,甚至已被他自己判定为“错误模型”。
可此刻,它竟出现在一个高维存在的虚影之上,如同烙印。
“这不是敌人……”他喃喃,指尖微颤,“这是……某个‘曾经的我’?”
风止,光凝。
整张伪网静止在半空,仿佛时间也为之停滞。
唯有那道影子,在网中微微颤动,似欲言又止。
而在不可知的高维深处,一座沉寂万古的“律法熔炉”,悄然亮起一丝幽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