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归于死寂,焦土之上只余余温未散的灰烬与残存的法则波动。
风不再吹,连时间都仿佛被方才那一战抽干了力气,停滞在破碎的空间裂痕之间。
秦九霄跪在焦黑的地面上,指尖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拾起那块散发着幽蓝微光的碎片——它轻若无物,却又沉重得仿佛承载着某种宇宙的低语。
晶片表面纹路复杂,似铭文又似电路,边缘泛着金属与灵石交融的光泽。
他刚想收入储物戒,异变陡生。
嗡——
一声低频震鸣自晶片深处响起,紧接着,一道模糊影像骤然投射而出,悬浮于半空:苍茫大地上,一座倒悬于天穹之上的黑色金字塔静静矗立,基座朝上,尖端直指深渊。
无数身披灰白长袍的人匍匐在地,口中齐声诵念着一种无法理解的语言,音节如砂砾摩擦,却又蕴含某种奇异的韵律。
沈辰瞳孔骤然收缩。
那金字塔的基座纹路……他见过。
就在他识海最深处,那团自穿越之初便存在的“火种”之中——初始结构一模一样,分毫不差!
那是他所有化学修仙体系的起点,是他以科学法则重构灵力运行的根源。
而现在,这来自敌人的晶片,竟映出了它的“原型”?
“这不只是记忆投影……”沈辰低语,声音沙哑,“这是坐标。它在召唤什么,或者……在回应什么。”
李玄机一步抢前,手中结印疾速翻转,五指成爪,虚空一握:“封!”
一道由五行灵力交织而成的符阵瞬间笼罩晶片,金木水火土五色流光如锁链缠绕,将那影像强行掐断。
晶片的震鸣戛然而止,幽蓝光芒也黯淡下去。
“别看太久。”李玄机喘息着收回手,额角渗出血丝,“它不是记录,是活的。它在读取你——读取你的认知、你的记忆、你对‘法则’的理解。你在看它,它也在解析你。”
沈辰缓缓闭眼,识海中仍有那倒悬金字塔的残影挥之不去。
他忽然明白,织命者并非终点,而只是某个庞大秩序中的一环。
而他自己,早已被卷入一场跨越维度的认知战争。
就在这时——
轰隆隆!
九百道银黑流光自天际撕裂云层,破空而下。
整片战场为之震颤,大地龟裂,气浪翻涌。
战梭群列阵俯冲,机身两侧铭刻着奇异图腾:双螺旋缠绕八卦,阴阳鱼眼中嵌着微型粒子加速环。
最前方的旗舰缓缓降落,舱门开启,一道英姿飒爽的身影跃下。
南宫云澜一身玄铁重甲未卸,肩铠铭刻帝国军徽,披风猎猎如血旗。
她踏步上前,声音清越如钟鸣:“奉帝谕——天工阁即日起升格为‘科技修真院’,列为国之重器,凡伤其一砖一瓦者,视同叛国,诛九族!”
全场哗然。
传统宗门代表纷纷变色。
一名白须老者怒极而笑:“荒谬!以凡俗匠技窃据修真正统?此子不过侥幸胜了一场,竟要执掌国策中枢?”
另一名紫袍修士冷哼:“所谓‘科学修仙’,不过是歪门邪道,借外物逞强,毫无道心可言!”
几名老修士当场拂袖,转身欲走,显然不愿承认这一任命。
南宫云澜却不理会,转身望向沈辰,声音压低,却清晰入耳:“你赢了第一局,但他们的‘观测者’已经醒了。”
沈辰心头一震。
观测者?是那晶片背后的意志?还是……更高维度的存在?
他抬头,迎上南宫云澜的目光。
她眼中确有担忧,却不是为她自己,也不是为帝国,而是为他——仿佛已预见他将踏上的那条孤绝之路。
沈辰沉默片刻,忽然抬手。
一道灵光闪过,他掌心浮现出一块残破石碑——永寂碑的碎片,传说中记载远古生命起源的圣物,早已失去所有灵性,千年未曾萌发一丝生机。
“诸位质疑科技修真无根无源?”沈辰声音平静,却如雷霆滚过寂静荒原,“那我今日,便以方程为道,以元素为基,证给你们看。”
他指尖轻点,灵力凝成符纹,在空中缓缓书写:
【ΔG = Δh - tΔS】
自由能公式,赫然显现。
“ΔG小于零,反应自发。”沈辰低语,眼中精光暴涨,“生命,本就是熵减的奇迹。而我们,不过是借天地之势,逆转混沌。”
话音落下,他将公式“刻”入永寂碑残片。
刹那间,灵力与科学法则共振,残片表面浮现出复杂的能级跃迁图谱,温度、压力、能量差值在虚空中形成动态演算。
一声轻响,如春雷初动。
那早已枯死千年的石碑碎片,竟泛起淡淡绿意。
一点嫩芽,破石而出,柔弱却坚定地伸向天空。
全场死寂。
有人手中的法器掉落,砸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
有人嘴唇颤抖,喃喃:“这……这不是术法……是……是‘道’?”
沈辰立于中央,身影被新生的绿光映照,仿佛不再是凡人,而是某种新纪元的开端。
可就在此时——
他的身体猛地一晃,扶住身旁断墙,指尖深深嵌入石中。
眼前景象开始扭曲。
天穹裂开,大地倒转,无数条时间线在他意识中交织、分岔、重叠……他看见无数个“自己”:有的身穿白袍在实验室推导方程,有的披着道袍在山巅画符,有的站在星舰舰桥上指挥舰队,有的跪在金字塔前低头臣服……
每一个“沈辰”,都在做着不同的选择,走向不同的命运。
而所有视线,最终汇聚于一点——
那个站在所有世界交汇处的“他”,正缓缓抬头,望向未知的高维深渊。
沈辰的意识在无数条时间线中飘荡,每一个“他”都在演算、推导、书写——白袍研究员在实验室中写下量子方程,道袍修士以指尖划破虚空布下符阵,星际指挥官启动超维引擎,跪伏者低语献祭咒文……无数个“我”交织成网,每一条都真实,每一条都虚妄。
他的思维正被撕裂,像一束光穿过棱镜,散作千万种可能,却再难凝聚成原本的那道。
就在他即将沉沦于这认知的深渊时,五道微不可察的灵力丝线悄然缠上他的神识核心。
五行之力自地底轰然升腾,金之锐、木之生、水之润、火之烈、土之稳,五股截然不同的灵性脉动在虚空中交织成网,如锚定巨舟的铁链,将他即将溃散的意识硬生生拽回现实。
沈辰猛然睁眼,冷汗浸透后背。
眼前不再是破碎的时空裂痕,而是焦黑的土地与残破的断墙。
李玄机站在他身侧,手中法印未散,五指微颤,掌心渗出血痕。
他脚下的地面,五枚刻满古篆的灵石正逐一崩裂,化为齑粉。
“神识锚定阵……你什么时候布下的?”沈辰声音沙哑,仍带着一丝未散的恍惚。
“从你第一次用‘反应方程式’点燃丹炉时。”李玄机缓缓收手,眼神复杂,“我便知你走的不是修真路,而是……开天辟地的道。可开天者,常被天道所噬。你的‘科学之魂’,早已不只是记忆或知识——它在进化,在试图重构你的存在本质。”
沈辰低头,看着自己颤抖的指尖。
方才那一瞬,他甚至分不清,是“他”在使用科学,还是“科学”在借他的身体显现。
他忽然笑了:“你说得对。它不再只是工具了……它想成为我。可问题在于——”他抬眼,目光如刀,“我是否也早已成了它的容器?”
李玄机沉默。
夜深,万籁俱寂。
沈辰独坐密室,面前悬浮着那块幽蓝的法则晶片,以及从织命者残躯中提取的星核遗骸——一团凝缩如黑曜石的物质,内里却似有星辰生灭。
他闭目凝神,将前世最熟悉的质能方程在识海中重构:【E=mc2】。
这不是术法,不是符咒,而是一种纯粹的认知投射——以灵力为载体,将公式转化为可执行的“法则指令”。
他缓缓将公式“刻”入晶片。
刹那间,空气凝固。
嗡——!
一道不属于此界的光柱自屋顶轰然贯穿而下,纯白中泛着金属冷光,仿佛来自机械神明的审判之眼。
密室四壁瞬间碳化,符阵尽数崩解,唯有中央之地安然无恙。
光柱中央,一座半透明的控制台悄然浮现,表面流转着未知材质的纹路,似金属非金属,似晶体非晶体。
屏幕上,古篆文字逐行跳动:
【第13号观测站——重启协议启动】
【权限验证中……匹配度:73.8%】
【检测到高维认知模因……正在建立连接】
沈辰瞳孔微缩。
而在控制台背后,虚空缓缓扭曲,一座巨大的环形结构从虚无中浮现轮廓——它悬浮于不可测的深处,表面布满几何刻痕,宛如一座沉睡的机械神殿。
最令人窒息的是,那环形建筑的中心,竟缓缓睁开了一只“眼睛”——非血肉,非机械,而是一片旋转的星云,内里似有亿万数据流奔涌不息。
沈辰望着那“眼”,忽然轻笑出声,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原来你们……才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那个。”
他缓缓抬手,指尖轻触控制台边缘。
屏幕骤然一变,无数投影在脚下浮现——
一片黄沙大漠中,金字塔群静静矗立;
青铜巨鼎上,铭文如电路般闪烁;
一场席卷天地的雷劫下,万人跪拜一座浮空塔……
而所有画面,都指向同一个倒计时——
【距离下一次‘校准’:179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