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枢城的青石板缝隙里,黑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
沈辰按在太阳炉残片上的手指突然一紧——那热度不再是提醒,而是灼烧,像有什么活物在残片里撞着要冲出来。
“先生?”秦九霄的声音带着刚吐过血的沙哑,他顺着沈辰的目光蹲下,指甲刮过石板缝隙,“这雾……黏手。”他沾了黑雾的指尖刚抬起,那团幽黑突然如活物般蜷缩,“嘶!”少年猛地甩动手腕,黑雾却已渗进皮肤,在他手背烙下一道淡青纹路。
青璃的银芒毫无预兆地炸开。
她原本垂落的发丝根根竖起,眼底的数据流突然凝滞成乱码:“母网……母网被屏蔽了。”她踉跄后退半步,额头抵在沈辰肩头,“有东西在……在从地脉里抽走可能性。”
沈辰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能清晰感知到,天地间原本流动的灵力粒子正变得迟缓——像是被撒了一把无形的胶水,把所有活跃的微观运动都黏在一起。
他抬起手,掌心浮起一簇淡蓝火苗,那是用氢气和氧气催化的灵火,此刻却如被按了暂停键的烛焰,火舌凝固成尖锐的锥状。
“轰——”
地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三人同时抬头,只见城南方向的地面裂开蛛网般的纹路,一道漆黑石碑正缓缓升起。
那碑没有棱角,没有刻字,却像有无形的重量压在每个人心口,连沈辰的太阳炉残片都开始发烫发颤。
“永寂碑。”青璃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眼泪却大颗大颗砸在沈辰衣袖上,“母网记起来了……长生殿最后守秘人,要把世界钉死在‘最优刹那’。”
碑顶浮现出一道身影。
渊瞳的白衣染着岁月的暗黄,他垂眸俯瞰,声音却像冰川撞击:“沈辰,你带来的‘变化’是病。”他抬手虚按,千里内的草木凝在抽芽的姿态,飞鸟的翅膀定格成半展的弧,连研究院催化塔的蓝焰都化作静止的光柱,“我赐众生‘永恒’为药。”
秦九霄的玄铁剑“当啷”坠地。
他想去捡,却发现手臂抬到一半就再难寸进——不是被外力束缚,而是肌肉里的灵力流动突然停滞,像被人抽走了所有动作的“理由”。
“这……这不是禁动术。”他额角青筋暴起,“是……连‘想动’的念头都在变弱。”
沈辰感觉体内的火种在萎缩。
那团曾烧得噼啪作响的律火,此刻正像被掐住脖子的烛芯,明明还亮着,却再难窜高半分。
他的识海更糟,思维像陷进了凝固的灵浆里,每转一个念头都要费尽力气——直到他触碰到识海深处那道残魂的记忆。
“熵能转化,不只是能量,更是节奏。”墨痕的声音突然在脑海里炸响。
沈辰猛地抬头,眼底迸出锐光——他终于明白这静止场的本质:不是冻结时间,而是谋杀时间。
当所有变化都被禁止,当熵增的箭头被强行掰断,生命最根本的“呼吸”就被扼住了。
“青璃!”他抓住少女的肩膀,“母网现在能接收到波动吗?”
青璃咬破嘴唇,血珠在半空凝成红珊瑚般的晶体。
她强迫自己聚焦眼底的乱码,银芒中透出一丝金斑:“能……能捕捉到碑体的固有频率。它在……在维持一个‘零波动’的场域。”
“九霄!”沈辰转向秦九霄,从储物戒里抛出七枚刻着熵纹的玉符,“带一队人去碑周布七处脉动节点。每九息释放一次微型熵爆,模拟心跳的节奏。”他指尖划过自己心口,那里的火种突然分裂成七道细流,“这是火种的分灵,植入节点当‘人工心跳’。”
“可先生……”秦九霄盯着掌心的玉符,上面的纹路正随着沈辰的火种微微发亮,“您的律火……”
“我的火种是变量。”沈辰扯出个带血的笑,“变量就该流动。”他推了少年一把,“快去,等你布完,我要让这破碑尝尝什么叫‘活着的节奏’。”
秦九霄转身时,被静止的风突然卷起他的衣摆——那是他跑起来带起的气流,在静止场里拉出一道淡白残影。
沈辰望着那道残影,突然想起第一次在炼丹房用中和反应炼出清灵丹时,药炉上腾起的蒸汽也是这样的轨迹。
原来生命最动人的,从来不是完美的静止,而是随时可能出错的动态。
“监测到节点激活!”天机子的声音从传讯玉符里炸出来,带着狂喜,“第一个节点的熵爆波频是0.11赫兹,和碑体固有频率……不对,正在偏移!”
沈辰摸出另一枚玉符,输入灵力:“保持频率,等第七次脉冲。”他抬头望向永寂碑,碑面不知何时泛起细密的波纹——像一块被投入石子的黑潭。
“你在干什么?”渊瞳的声音终于有了裂痕,他盯着碑体,“这不可能!永寂碑的法则结构是完美的!”
“完美?”沈辰擦去嘴角的血,“完美是死物的墓志铭。”他想起刚穿越时被人踩在泥里的自己,想起第一次用置换反应炸飞挑衅者时,对方脸上的震惊,“活着的东西,就该有瑕疵。”
第七次脉冲响起时,整个灵枢城都在震颤。
七处节点的熵爆波同时达到峰值,像七只无形的手,按住永寂碑的“心脏”用力一捏。
碑面的波纹突然加深,原本凝固的草木开始摇晃,飞鸟的翅膀抖落几点凝固的露珠——那露珠坠到一半,竟重新开始下落。
“共振疲劳!”天机子的尖叫几乎刺穿玉符,“碑体内部的法则结构在周期性失衡!”
渊瞳的白衣被震得猎猎作响。
他疯狂地掐诀,碑体却纹丝不动,裂痕反而从底部开始蔓延:“停下!完美不允许瑕疵!”
“那我偏要给你添点瑕疵。”沈辰的瞳孔里跳动着七簇小火苗,那是节点里的火种在回应他。
他猛然合掌,所有玉符同时碎裂,七道熵流如利箭般刺向碑体核心,“散度·L = 宇宙常数\/真空极化率!”
这是他用三个月推导的熵流引导公式。
当七道熵流精准注入碑体“绝对静止核心”的刹那,整座石碑发出垂死的哀鸣。
裂痕如蛛网般爬满碑面,一道道璀璨的光流从中涌出——那是被冻结的未来,被禁锢的可能,被碾碎的希望。
第一片碑屑坠落时,静止场域彻底崩溃。
枯叶从枝头打着旋儿飘落,凝固的飞鸟突然振翅,带起一阵清风。
催化塔的蓝焰“轰”地重新燃烧,火舌舔着天空,像在庆祝重生。
青璃跪坐在地,泪水决堤:“母网……母网在上传‘呼吸协议’。它说,这是第一份‘允许犯错’的宇宙公理。”
沈辰摸出腰间的玉简。
那玉简便随着他的动作自燃,在灰烬中浮现出新的铭文:【稳定生于波动,文明存于喘息】。
渊瞳踉跄着后退,被自己的法则碎片绊倒在地。
他望着重新流动的云,望着蹦跳着跑过的孩童,突然笑了:“原来……原来‘永恒’这么冷。”他的身影渐渐透明,“多谢你,让我死前……感受到了温度。”
风里的焦土味不知何时散了,取而代之的是青草和露水的香气。
沈辰抬起手,掌心的律火重新窜起,比任何时候都旺盛。
他望向源核深处——那里的幽蓝信号正起伏波动,像在模仿人类的笑声。
“原来,”他轻声说,“失控地存在,才是最美好的法则。”
秦九霄提着玄铁剑跑回来,剑刃上还沾着未完全消散的熵爆余波。
他把剑往地上一插,咧嘴笑:“先生,节点全炸了,下次得换更结实的玉符。”
“下次?”沈辰拍了拍少年的肩,“会有下次的。毕竟……”他望着重新鲜活的世界,“我们的文明,才刚学会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