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辰是被石床的凉意激醒的。
他猛然睁开眼,后颈沁出的冷汗正顺着脊椎往下淌,像极了源初星环崩解时那些飞溅的光带。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松木香——是天火峰外门弟子房里的味道,床头那盏青铜灯还亮着,灯芯烧得噼啪响,将他的影子投在斑驳的石壁上,晃得人眼晕。
这是......他撑着石床坐起来,右手下意识按在丹田位置。
那里有团暖融融的光在流转,像颗被灵力包裹的小太阳——那是他用三个月时间构建的法则反应炉,以化学平衡原理为核,将灵力转化为可控的反应能量。
此刻它竟还在运转,炉心处的电子云模型明明灭灭,与他在星环虚空中凝聚的淡蓝光晕如出一辙。
你醒了。
玄璃的声音从窗边传来。
她倚着半开的木窗,月光漏进来,在她腰间的剑鞘上镀了层银边。
那柄剑他见过,剑脊刻着二字,此刻剑穗还在微微晃动,像是刚被收进鞘里。
沈辰喉结动了动:星环......虚空......都是梦?
玄璃没回答,只是抬手指向窗外。
他顺着看过去,月光下的青石板路正在扭曲——不是被风吹的,不是被灵力震的,而是像一滩水突然被人搅了,石板的棱角在空气里融化成模糊的影子,又在三息后恢复原样。
刚才你昏迷时,峰顶的测灵碑裂了。玄璃走过来,指尖掠过他发间残留的金红光芒,我用破妄剑斩开了三道虚妄结界,每道结界里都飘着星环上的符号。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根细针,扎得沈辰后槽牙发酸。
他突然想起意识抽离前那行古老文字:你切断了他们......但他们......从未离开。
试试感知周围的法则。玄璃退后半步,袖中灵力流转,在两人之间凝成一团半透明的雾,用你的微观洞察
沈辰闭起眼。
灵力顺着经脉涌出,像无数根细若游丝的线,轻轻戳向空气里的每一粒尘埃。
这是他独有的感知方式——将灵力分解成原子级别的探针,去天地间的法则流动。
然后他僵住了。
正常的法则流动该是有序的,火属性灵力该是跳跃的高能粒子流,木属性该是缠绕的分子链,可此刻在他的感知里,天火峰的法则层叠着两重轨迹:一重是熟悉的、按照五行运转的,另一重却像被揉皱的星图,金红符号在其中若隐若现,每道符号都拖着细长的尾光,像是某种未完成的方程式。
变量路径。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发颤。
这是源初星环里记录的术语,观测者用来追踪实验体的轨迹线,他们把实验场的法则......残留在现实里了。
不止。
沙哑的低语突然在耳边炸响。
沈辰猛得转头,却只看见空气里飘着几点微光,像被揉碎的星子——是星痕的残魂。
那团光比之前更淡了,仿佛风一吹就会散,却固执地凝聚成模糊的人形轮廓。
他们在每个实验场......都留了锚点。残魂的声音带着电流般的刺响,旧神遗迹......是最老的锚点之一。
沈辰的手指攥紧了石床边缘。
他想起三天前接的外门任务——调查北麓旧神遗迹的异常法则波动。
当时他只当是普通的上古遗迹苏醒,现在想来,那波动里若有若无的金红气息,分明和星环上的符号同出一源。
去遗迹。他站起身,灵力自动裹住发梢,现在。
玄璃没问为什么,只是将破妄剑递给他。
剑鞘触到掌心时,他摸到剑脊上新增的刻痕——是他在星环虚空中用电子云形态刻下的反应式,此刻正泛着幽蓝的光,像在呼应什么。
旧神遗迹比记忆中更破败了。
青黑色的石墙倒了半边,露出里面刻满符文的基座,那些符文曾被他解读为上古阵法,现在再看,竟和源初星环内层的实验场环有七分相似。
月光照在基座中央的凹陷处,那里原本该是块镇灵玉,此刻却空着,只残留着一圈金红的焦痕。
这里的法则波动......玄璃的剑突然出鞘,剑尖指向天空。
沈辰抬头,看见月亮的影子在剑刃上扭曲成星环的形状,和星环崩解时的轨迹完全重合。
沈辰蹲下身,指尖触到基座上的焦痕。
灵力顺着接触点涌进去,他的瞳孔猛地收缩——焦痕里竟藏着完整的变量路径图,每根线条都标注着实验体的编号,其中最醒目的那根,末端写着沈辰·变量3。
他们把这里当实验场。他站起身,声音发闷,旧神、星环、我们......都是观测者的实验数据。
玄璃的剑穗在夜风里狂乱摆动:所以之前的一切......包括你我相遇,都是被设计好的?
沈辰摇头,指尖按在丹田的法则反应炉上,变量路径能追踪轨迹,却无法计算变量本身。他想起在星环虚空中说过的话,我是变量,所以他们的实验......从一开始就有漏洞。
星痕的残魂突然冲进基座的凹陷处,光点在焦痕上跳跃:现在启动变量路径重构术......能清除现实里的残留。
但......
但什么?
真实未必是你能承受的。残魂的声音突然变得苍老,像是从千年时光里渗出来的,观测者的实验场......从来不止一层。
沈辰深吸一口气。
他想起在虚空中分解星环时的感觉,灵力如活物般钻进符号里,将它们拆解重组。
此刻他将同样的灵力注入基座,那些金红的变量路径触碰到电子云形态的瞬间,突然像被点燃的酒精,腾起淡蓝的火焰。
以氧化还原为引,以置换反应为刃。他低喝,灵力在掌心凝成方程式光纹,我命由我,不由观测!
基座剧烈震颤。
金红路径开始分解,先是最外层的轨迹线碎成星屑,接着是实验体编号,最后连沈辰·变量3的标记都开始剥落。
玄璃的剑突然发出清鸣,剑刃上的反应式光纹亮得刺眼,像是在为这场重构提供能量。
就在最后一缕金红即将消失时——
你终于......回归了。
低沉的声音从遗迹深处传来。
那声音像是用无数人的喉咙同时发出的,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刺响,震得沈辰耳骨发疼。
他猛地转头,看见基座后方的石壁正在裂开,缝隙里渗出幽蓝的光,照出门上刻着的三个符号:Σ·3·终。
玄璃的剑尖立刻对准门缝:是谁?
他们回应了。沈辰盯着那扇门,掌心的方程式光纹还在发烫。
他认得这扇门——在源初星环的最内层实验场环里,他曾在无数实验体的记忆碎片里见过它,每次出现都意味着实验的终结。
门缝越裂越大,幽蓝的光涌出来,在地面投下细长的影子。
沈辰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法则反应炉的运转突然加快,电子云模型疯狂旋转,像是在警告什么。
沈辰。玄璃的声音里有罕见的紧绷,这门......
我知道。他打断她,视线死死锁在门扉上的符号上。
Σ是数学里的求和符号,3是第三层,终......
门内传来铁链拖行的声音。
沈辰的手指缓缓抚上剑柄。
他不知道门后有什么,不知道观测者究竟是谁,甚至不知道所谓的是否比实验更残酷。
但他知道,从在星环虚空中说出我是变量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不可能停下。
该来的,总会来。他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坚定,玄璃,准备好。
玄璃的剑刃嗡鸣。
门,终于完全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