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辰在工坊里枯坐了三日。
案头的丹方被翻得卷了边，他盯着“灵魂碎片融合”那一行批注，手指抵着额角，灵力像细流一样渗入丹方边缘的暗纹——那是苏云舟用秘术刻下的历代失败记录，每道裂痕里都凝着前人的血。
“问题不在药材。”他低声自语，指尖划过“聚魂草”三个字，“聚魂草能裹住灵魂碎片，但九转回阳花的火性会激化碎片的排斥。就像……”他突然顿住，目光扫过案角摊开的《无机化学原理》，书页间泛黄的纸面还留着他昨日提纯紫灵草时滴落的药汁痕迹。
“就像强酸强碱混合时的暴沸，需要缓冲溶液。”
窗外传来竹篮碰撞的轻响，白芷推开门，她的声音跟着飘进来：“沈师兄，今日的九转回阳花是带露水采的。”
沈辰将丹方倒扣在案上，抬头时已换了副轻松神色：“辛苦白师妹了。”他的声音低沉却温和，像是刻意压下了内心的焦灼。
白芷却没接话，目光落在他案头摊开的《丹道要诀》上，书页间夹着半张草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化学式，墨迹未干，空气中还浮着淡淡的墨香。
她忽然凑近，指着“Fe2? + h?o? →”的符号问：“这是……你上次说的‘反应式’？”她的指尖轻轻划过纸面，皮肤与纸张摩擦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沈辰心头一跳。
三日前他在药园配药，白芷恰好路过，撞见他用中和反应提纯紫灵草，当时她盯着冒气泡的药汁看了半刻，只说“有趣”，没成想竟记到现在。
“是。”他犹豫片刻，还是指了指草纸上的“灵魂碎片融合”批注，“这丹的难处不在火候，在灵魂碎片和药材的排斥。就像两种互不相溶的液体，强行混合会炸炉。”他说这话时，眼神掠过她发梢间摇曳的木樨花，那熟悉的香气让他想起前世实验室里，师妹举着试管说“或许可以加缓冲剂”时的模样。
白芷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竹篮边缘的藤条，纹理粗糙的触感让她微微皱眉：“我前日翻《万药谱》，见古方里有‘灵药共振’的说法——用同属性药材做引子，让药性像琴瑟那样和鸣。或许……能让灵魂碎片跟着药材的节奏走？”
她的声音越来越轻，末了抬头看他，眼尾微微发红，显然为这个想法熬了夜。
沈辰望着她发间的木樨，忽然想起前世实验室里，师妹举着试管说“或许可以加缓冲剂”时的眼睛——都是一样的，为一个可能的突破亮起来。
“好主意。”他抓起草纸就往丹炉边跑，“我们需要把聚魂草先提纯，用共振灵阵固定频率，再让九转回阳花……”
白芷被他拽得踉跄，却笑出了声，笑声清脆，带着几分少女特有的俏皮：“沈师兄慢些！灵阵要画在炉底，我这有前日晒的朱砂粉！”
接下来的四日，工坊的灯就没熄过。
沈辰蹲在丹炉前，用灵力勾勒最后一道阵纹，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打湿了衣领。
白芷跪坐在他身侧，将提纯后的聚魂草汁滴进阵眼，淡青色液体顺着纹路蔓延，散发着淡淡药香。
“频率对吗？”她轻声问，指尖悬在阵心上方，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灵力波动。
“对。”沈辰擦了擦汗，“聚魂草是水属性，九转回阳花是火属性，共振频率要调在水火交汇的临界点……就像酸碱中和时的ph突跃。”
白芷的指尖落下，草汁在阵心凝成一颗水珠。
丹炉突然发出嗡鸣，炉壁上的云纹泛起微光——成了。
第七日寅时，丹炉开始发烫。
沈辰守在炉前，灵力如蛛网般缠在炉身。
他能“看”到里面的变化：聚魂草的水灵力正裹着灵魂碎片旋转，像电子绕原子核。
九转回阳花的火灵力则在外层跳跃，如高能光子。
而灵核碎片悬浮在最中央，蓝莹莹的光像心跳般明灭。
“该加灵核了。”他低声说，指尖捏着那枚幽蓝晶体，寒意透过皮肤直透骨髓。
晶体刚触到丹炉，异变突生。
丹炉突然剧烈震动，炉壁上的共振灵阵瞬间崩裂。
沈辰被震得撞在案上，手肘磕得生疼，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臭味——阴煞之气。
“有人在炉底动了手脚！”他猛地抬头，就见炉内的灵力乱成了一锅粥——水灵力凝成冰锥，火灵力化作赤蛇，灵魂碎片在中间疯狂扭曲，像要撕裂一切。
“怎么办？要炸炉了！”白芷扑过来抓住他的衣袖，指尖冰冷。
沈辰的心跳得快要冲出喉咙。
他闭了闭眼，灵力探入丹炉，终于在炉底缝隙里摸到了一丝阴寒——有人用符咒注入了阴煞之气，破坏了共振平衡。
“拿水玉髓！”他吼了一嗓子，抄起案头的琉璃瓶，“白芷，用你的木灵力稳住聚魂草！”
水玉髓倒入丹炉的刹那，沈辰调动全身灵力，在炉内构建起氢氧化物的屏障。
他能“看”到那些oh?离子像士兵般冲上去，中和阴煞之气里的酸性杂质。
灵核碎片突然爆发出强光，蓝芒如浪，将混乱的灵力重新梳理成旋转的星轨。
“稳住！”他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起，“灵魂碎片需要的是稳定的环境，不是……不是暴乱！”
丹炉的震动渐渐弱了。
当第一缕丹香飘出来时，沈辰瘫坐在地，后背全被冷汗浸透。
白芷蹲在他旁边，递来一壶灵茶，手还在抖：“我……我刚才摸到炉底有符咒灰，是……是周元师兄常用的阴煞符。”
沈辰接过茶盏的手顿了顿。
他早该想到的——那日苏云舟在工坊逮到周元，这口气，对方怎么可能咽得下。
“先看丹。”他扶着丹炉站起来，指尖按在炉盖上。
“轰”的一声，炉盖冲天而起。
一枚丹药悬在炉口上方，通体乳白，表面浮着金线。
它散发的气息像春风拂过心尖，又像重锤敲在魂上，工坊外的杂役弟子纷纷捂着头后退，连白芷都跪坐在地，眼神发直。
“好丹。”苏云舟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他不知何时到的，月白道袍一尘不染，手中青玉灯的光映得丹药更亮了。
沈辰转身行礼，喉咙发紧：“长老。”
苏云舟走到丹炉前，指尖轻轻碰了碰丹药。
丹药突然分出一道金芒，没入他眉心。
他闭了闭眼，再睁眼时眼底有星火闪过：“历代丹师都卡在灵魂碎片融合，你用灵核当催化剂，又借共振灵阵平衡属性……好手段。”
他从袖中取出一枚火符，符面流转着幽蓝火焰：“这是玄冥火符，能引动地底寒火。丹房的火，困不住你了。”
沈辰接过火符，掌心发烫。
他抬头时，正看见周元站在殿外，脸色比纸还白，手指深深掐进掌心——那道被执法堂鞭打的伤痕还没好，泛着暗红。
“谢长老。”他低头行礼，声音平稳得像无风的湖面。
当晚，工坊的灯又亮了。
小七蹲在窗台上，晃着光脚：“辰哥，你让我送的东西，到底要给谁？”
沈辰将逆魂归真丹封入玉盒，系上红绳：“等我需要的时候，你自然知道。”他望着案头的灵核碎片，蓝芒在暗夜里格外醒目，“对了，明日帮我取些玄铁来，我要重铸那柄灵械原型。”
小七跳下来，把玉盒揣进怀里：“知道啦！我这就去藏好。”他跑了两步又回头，“辰哥，你最近总弄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不会又要炸炉吧？”
沈辰笑了，指尖划过《化学修仙理论》的扉页：“这次，是要造个新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