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的课程逐渐深入,沈清辞开始接触更多心理学的分支,如认知心理学、发展心理学,以及初步的统计学和研究方法。她发现,心理学并非仅仅是感性的共情与描述,它同样需要严谨的科学精神和数据支撑。
实验设计、变量控制、数据分析……这些内容让她感到一种熟悉的、属于逻辑领域的亲切感。撰写实验报告时,她条理清晰,数据呈现准确,得到了老师的表扬。这让她意识到,理性与感性并非对立,在探索人心的道路上,它们如同车之两轮,缺一不可。
与此同时,“心翼”社团的活动也在继续。她依旧定期去陪伴这些特殊儿童,并将经历和一些细微的观察记录下来,不是作为冰冷的数据,而是作为理解特殊儿童独特感知世界的线索。
她尝试将课堂上学到的“行为观察法”和“个案研究”知识应用起来,这让她对特殊儿童的陪伴,多了几分探索和研究的意义,也让她更能以平和的心态面对长时间的“无回应”。
而在另一边,在沈清辞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一种新的情感开始萌动。
自晨光康复中心那次活动后,秦浩明确了自己对沈清辞的心意。但通过一段时间观察,他认为对待沈清辞,任何常规的、热烈的、直白的追求方式,都无异于揠苗助长,只会让她感到困惑、不适,甚至将她推得更远。
他选择的策略是“浸润式”的陪伴,像阳光融化冰雪,像细雨滋润土壤,无声无息,却又无处不在。他要把自己的存在,变成她生活中一个稳定、可靠、且不会带来压力的背景音。
社团活动时,他会“顺便”多带一杯咖啡。他仔细观察过,沈清辞偶尔会喝咖啡,且只喝无糖拿铁。于是,下一次活动,他会在来的路上买两杯,一杯给自己,一杯自然地放在她常坐位置的桌角,语气随意得像是在谈论天气:“楼下咖啡店买一送一,多了一杯,给你。”
沈清辞从厚厚的文献中抬起头,看了看那杯咖啡,又看了看秦浩,清澈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她没有立刻去碰,而是运算了一下,然后认真地说:“根据市场均价,这杯咖啡的价值是28元。我应该支付你一半,14元。”说着就要去拿手机。
秦浩早已预料到这种反应,他笑着摆摆手,语气轻松:“不用那么麻烦,下次你碰到买一送一的时候,再请回我就好了。”他巧妙地将一次单方面的赠与,变成了一个可持续的、有来有往的互动。
沈清辞思考了两秒,似乎认可了这个方案的公平性,点了点头:“好的。我会记住的。”
然后她才拿起那杯咖啡,小心地插上吸管,喝了一小口。秦浩注意到,她喝的时候,微微眯了一下眼睛,像一只满足的、却又不太愿意表露情绪的猫。
类似的事情还有很多。
他发现沈清辞一旦沉浸于研究或观察,经常会完全忘记时间,错过饭点。
于是,在每次去康复中心之前,他都会“刚好”自己做了些三明治或饭团,用干净的保鲜盒装好,带到活动中心,在午饭时间自然地分享:“今天尝试了新食谱,做得有点多,帮忙消耗一下?”
起初,沈清辞只是基于“不浪费食物”的原则接受,并同样坚持要分摊成本。秦浩每次都从善如流地收下她的转账,他知道,这是让她感到安心和没有负担的方式。
直到有一次,他做了一个金枪鱼玉米沙拉三明治,用的全麦面包烤得恰到好处,生菜鲜脆。
沈清辞接过,小口小口地吃着,吃到一半时,她忽然停下,看着手里的三明治,非常客观地评价道:“面包边缘酥脆,中心柔软。金枪鱼酱料比例均衡,口感层次丰富。生菜提供了必要的爽脆度和水分补充。你的烹饪变量控制得很稳定。”
秦浩正在喝水,闻言差点呛到。
他转过头,看着沈清辞那一本正经、仿佛在实验室里做分析报告的神情,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容像破开云层的阳光,温暖而耀眼。
这是她第一次对他做出超出必要社交范围的、带有个人观察性质的评价。虽然听起来依旧像机器测评,但秦浩却觉得,这比任何华丽的赞美都更让他心动。
“谢谢沈老师的专业点评,”他忍着笑,语气带着几分戏谑,眼神却温柔,“我会继续保持稳定发挥。”
沈清辞似乎没听出他话里的玩笑意味,只是点了点头,继续专注地吃她的三明治。
秦浩从不主动约她进行典型的“约会”活动,比如吃饭、看电影。他总是能找到各种“正当”且符合她兴趣和需求的理由。
“图书馆东区最近新进了一批关于孤独症谱系障碍的最新外文文献和影像资料,检索系统好像不太好用,我比较熟,要不要一起去看看?”他知道她对最新研究成果有着近乎偏执的渴求。
“下个月社团想为孩子们设计一套新的感官统合游戏,我对孩子们的具体行为模式和反应了解没你深入,能请你帮忙参谋一下,提点建议吗?”他知道她乐于将理论应用于实践,并验证其有效性。
这些理由在沈清辞的逻辑体系里,是合理且高效的。于是,他们的相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图书馆靠窗的安静角落,各自翻阅资料,偶尔低声交流几句学术问题;或者是在社团活动室的白板前,讨论游戏设计的每一个细节,沈清辞会列出清晰的流程图和变量控制表,而秦浩则负责提供执行层面的可行性和孩子们可能的情感反馈预估。
秦浩极其享受这种安静的、并肩前行的时光。
他会留意到她长时间阅读后,轻轻按压太阳穴的小动作,然后“恰好”把自己带来的、带有舒缓功效的眼药水递过去;会在她对着一段艰涩理论微微蹙眉时,不动声色地把他觉得可能有帮助的交叉学科参考文献推到她手边;会在她连续记录一小时后,递上一片他注意到她似乎比较偏好的某个特定牌子的薄荷糖。
沈清辞的情感处理系统,像是一台缺少了某些情感识别模块的精密仪器,无法准确解析“喜欢”、“爱慕”、“追求”这类复杂的社会性情感指令。
她将秦浩所有这些细致入微的行为,在内部逻辑中归类为“高效的社交合作行为”和“可持续的、互惠互利的互助关系”。她认为秦浩是一个“高配合度、高价值”的合作者。
然而,在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潜意识层面,那个总是带着温暖笑容、会在她需要时“刚好”出现、提供恰到好处帮助的学长“秦浩”,开始逐渐成为一个独特的存在。
他的出现,伴随着一种稳定的、令人安心的感觉,像她实验中一个重要的恒定参数,让原本可能充满不确定性的社交环境,变得可预测、可控制。
她还没有意识到这是一种情感的萌芽,只是单纯地觉得,有秦浩在的场合,她的“环境舒适度评估”会下意识地调高几个百分点。那种因为无法理解他人情绪和社交潜规则而时常产生的、微妙的格格不入感,似乎在秦浩身边,会变得淡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