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之上的“战斗”或者说“修补”,持续了不知多久,仿佛漫长如整个纪元,又仿佛短暂如刹那永恒。
那暗红色的、流淌着“血与火”的裂痕,在几道伟大光影前赴后继的牺牲与不计代价的努力下,终于开始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弥合、收拢。坠落燃烧的碎片逐渐减少、减弱,那令人灵魂震颤的悲鸣和毁灭性的冲击波也渐渐平息。
最终,当最后一道扭曲的裂痕,被一道散发着最为浓郁磅礴、生生不息、创造与治愈之意的青色光影(其形态隐约如亘古腾蛇,又似缠绕世界的生机春藤)覆盖,那青光彻底燃烧起来,化为无数蕴含着最本源生命力的青色光点,如同最温柔的雨露,洒向那最后的伤痕,并将其彻底抚平、弥补之后,天空那恐怖的破损,终于完全消失了。
暗红色如同被水洗去的污迹,渐渐褪去,露出了后面久违的、虽然依旧阴云密布但至少恢复了“正常”概念的天空。那几道曾经伟岸无边、散发着浩瀚神威的光影,却已尽数消散,仿佛从未存在过。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的悲壮与神圣交织的余韵,以及那似乎变得“完整”了一些的天地规则,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并非幻觉,而是真实不虚地改变了这个世界的基础。
洞穴内,磐石部落的族人依旧长久地匍匐在地,久久不敢起身,口中念念有词,充满了对那些牺牲的“伟大祖灵”(他们如此理解那些光影)的无尽感激、悲痛与最深的敬畏。
沈清辞独立在洞口,任凭带着湿冷水汽的山风吹拂着她散乱的发丝和单薄的衣物,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过往的认知被彻底击碎、重塑。
她错了。错得离谱。
她一直以来自不同世界的、科学的、怀疑论的眼光看待这个世界,认为所谓神灵不过是蒙昧时代的想象产物,或是某些强大的、人类无法理解的自然现象或生命体的夸张投射。
但刚才那一幕,那真实的牺牲,那为了修补天地而毫不犹豫湮灭自身的意志,彻底颠覆了她的世界观。
那些存在,是真实不虚的!是超越了普通生命形态的至高存在!
而祂们的行为,并非漠视,更非对人类的惩罚,而是一种……守护!一种为了维系这片天地的基本规则、保护其中所有生灵(包括渺小的人类)而进行的、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悲壮的牺牲!
也许人类对于祂们来说渺小得不值一提,即便没有人类,祂们也可以创造出更多地、不同种类的生物,那么为什么,独独是人类,会在几千年后,依然活跃在世界的最顶峰?又为何是人类,与传说中的祂们,拥有相似的身躯,人类从已经牺牲的祂们身上,获得了什么?古往今来,又有多少像祂们一样的“神”为人类付出了一切呢?
“女娲补天……后土载物……玄龟负天……”她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些来自遥远故乡记忆的、模糊的神话传说碎片。难道,那些并非完全是无稽的虚构?而是远古先民,对某种真实发生的、超越理解的、属于“神”的救世事件的朦胧记录和神话加工?
如果这些存在就是传说中开天辟地、造化万物的“古神”或他们的延续,那么这场几乎毁灭一切的灭世洪水,或许并非祂们降下的惩罚,而是天地本身出现了某种巨大的、连祂们都不得不以生命为代价去弥补的、关乎世界存亡的灾难?洪水,可能只是那次更高层次灾难的连带后果或者表象之一?
这个推测,让她不寒而栗,又生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的、带着沉重哀恸与无尽感激的情绪。
神,并非高高在上、漠视众生疾苦。相反,祂们可能一直以自己的方式,在更高的层面,默默地庇护着这个脆弱的世界和其中挣扎求存的生灵。甚至在这种终极的庇护中,付出了自身存在的惨重代价。
那么,人类呢?在这样伟大而悲壮的牺牲面前,在获得了这第二次(或许是无数次中的一次)生存机会之后,人类又该如何自处?是继续麻木地祈求、依赖,沉浸在恐惧与蒙昧之中?还是在感念这浩瀚神恩之余,更应该思考自身的存在价值与责任?思考如何不辜负这以神之陨落换来的、宝贵的生存之机?
她回想起磐石部落在洪水来临前后的表现:从最初的恐惧祈求,到在她的引导下团结自救,挖井、种田、筑城、建立秩序,乃至在孤岛困境中依旧保持着团结、希望和最基本的文明火种。人类,并非只能被动等待救赎的羔羊。
神,赋予了世界基本的规则(或许),甚至不惜牺牲自身去维护这些规则的存续,为万物(包括人类)提供了一个可以生存、可以发展的“舞台”。
而人类,被赋予了智慧、双手、情感和团结协作的能力。
这难道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更深层次的“偏爱”与“期望”吗?
让人类有机会,在神以生命守护的这片天地间,依靠自己的力量,去生存,去发展,去创造,去书写属于“人”自己的历史与文明?
一种明悟,如同划破厚重乌云的璀璨阳光,骤然照亮了她心中的迷雾与困惑。
体内的万象天在这种明悟下,仿佛敞开了怀抱,一种悲壮却又清澈纯粹的蓝色能量,从天空余波中呼啸而来,如同天河倒灌般涌入万象天内。
沈清辞的神识在这种剧烈冲击下甚至有些恍惚,一时间,她仿佛亲身体会到了,那些“神明”在牺牲前那一刻的思想,那是一种悲天悯人,却又充满理智的复杂情感,她的目光,在她不自知的情况下,多出了一丝神性。
此刻的她完全没有预料到,这,预示了她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