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喜悦还没来得及充分品味,新的、更现实的烦恼就接踵而至。
原油是采出来了,但如何储存?如何运出去?
现场只有几个容量很小的金属油罐和几个用防渗黏土夯实的土油池。岭一井的产量虽然不算特别高,但几天下来,有限的储油设施就即将告满。
“王场长,钱专家,罐快满了!再不想办法,就得关井限产了!”负责计量产量的工人焦急地汇报。
“关井?”王铁柱一听就急了,“绝对不行!这油是国家急需的血液!一滴都不能浪费!”
可是,运力在哪里?仅有的几辆老旧的罐车,沿着颠簸不平的临时道路,将原油运往数百公里外那座小型炼油厂,效率极低,杯水车薪。眼看着储油罐的液位一天天升高,所有人的心情也一天天沉重起来。
“要是能有一条直接通到炼油厂的管道就好了……”李工程师望着远方,喃喃自语。但这在当时,无疑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更让人头疼的是,土油池的安全性极差。一天夜里,一场不大的降雨,就差点冲垮了一个土油池的围堰,幸亏值班人员发现及时,连夜抢险,才避免了原油外泄污染环境的事故。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王铁柱场长召集指挥部成员开会,脸色严峻,“我们必须尽快建设正式的储油和装车设施!否则,我们打出来的油,不仅运不出去,还可能造成大麻烦!”
可是,建设正式的集输设施,需要钢材、水泥、阀门、泵……所有这些,对于深处戈壁、物资极度匮乏的红旗油田来说,都是难以逾越的障碍。
“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王铁柱再次说出了这句口头禅,但这一次,他的语气中带着更多的无奈和焦灼。
沈清辞看着领导们紧锁的眉头,听着那些棘手的问题,心中也在思考。她回想起在现代社会见过的庞大能源管网,虽然细节模糊,但那种系统化、网络化的理念依稀存在。她意识到,开采只是第一步,将资源高效地输送出去,是整个链条中至关重要的一环。
岭一井的投产,带来了成功的喜悦,也带来了“幸福的烦恼”。如何让这黑色的血液顺畅地流动起来,成了红旗油田建设者们面临的新课题。
原油储运的困境,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的心头。眼睁睁看着辛苦打出的原油无法及时运走,甚至要面临关井限产或泄漏的风险,这种无力感比单纯的体力劳动更让人煎熬。
坐等上级调拨物资建设现代化装车设施显然不现实。指挥部再次发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决定依靠自己的力量,先建设一个简易的、但功能可靠的原油装车台,解决眼前的燃眉之急。
方案很快确定下来:利用现场能找到的材料,修建一个高出地面的装车平台,平台上架设储油罐(或利用现有小罐),利用高差自流,或者用简易泵将原油注入罐车。
设计任务落在了李工程师和几位技术员身上,沈清辞因为心思缜密、学习能力强,也被吸收进设计小组,主要负责记录和协助绘图。没有专业的绘图工具,就在废旧图纸的背面,用铅笔和三角板一点点勾勒。
“这里用红砖砌筑基础,应该能承受重量。”
“这个旧的锅炉罐可以改造成高位油箱,就是防腐要做好。”
“输油管线可以用焊接钢管,关键焊缝必须拍片(x光检测)……唉,我们哪有拍片设备?只能靠老师傅的经验了。”
讨论声中,充满了各种因陋就简的无奈和智慧。
施工任务则主要由突击队承担。张大壮听说要自己建装车台,劲头十足:“砌墙搬砖可是咱的强项!总比看着油憋在罐里强!”
建筑材料极度匮乏。砖头是自己动手脱坯、用临时垒起的土窑烧制的,质量参差不齐。水泥是限量配给的,需要省着用。钢材更是稀缺,只能将一些报废设备上能用的钢管、角钢拆下来,重新切割焊接。
沈清辞和队员们一起,投入到繁重的基建工作中。挖地基、搬砖、和泥、砌墙……这些工作她早已不陌生。她的体力支撑着她完成重活,她的细心则让她在砌筑时能保证横平竖直,在协助焊接时能提醒工人注意安全规程。
一次,在焊接一段重要的输油管线时,沈清辞注意到焊工为了省事,焊缝处理得有些粗糙,可能存在砂眼。她立刻指出:“师傅,这个焊缝好像不太平整,会不会漏油?”
老焊工有些不以为意:“小姑娘家懂什么?这压力不高,有点砂眼没事!”
但沈清辞坚持己见,并找来了李工程师。李工程师检查后,严肃批评了焊工,要求必须打磨干净重新焊接:“安全无小事!尤其是原油这种易燃易爆品,一点疏忽都可能酿成大祸!”
这件事后,大家对沈清辞的认真负责有了更深的认识。她在团队中,不仅仅是体力劳动者,更逐渐扮演起了质量监督和安全员的角色。
克服了无数困难,简易装车台终于初具雏形。一个用红砖砌筑的、数米高的平台,上面固定着改造后的锅炉罐作为高位油箱,粗大的焊接钢管从储油区连接到油箱,再通过阀门和软管连接到下方的装车位置。
试运行那天,所有人都紧张地围在装车台周围。王铁柱场长亲自压阵。
“开阀!”
操作工缓缓打开阀门,褐色的原油顺着管道流入高位油箱,再通过重力,沿着装车软管,哗哗地注入等待在下面的罐车罐口。
成功了!虽然简陋,虽然效率无法与现代化设施相比,但这意味着,他们拥有了一个相对稳定、安全的原油外运通道!
“太好了!”王铁柱场长看着那流动的油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下,咱们的油总算能顺畅地流出去了!”
张大壮兴奋地拍了拍装车台的砖柱:“嘿!这可是咱们一砖一瓦垒起来的!”
沈清辞看着这凝聚了大家智慧和汗水的成果,心中充满了欣慰。这个简易的装车台,不仅仅是解决了储运难题,更是红旗油田建设者们自力更生、攻坚克难的又一见证。它或许粗糙,却承载着让工业血液流向祖国需要的远方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