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下的任务在一种极其诡异和压抑的氛围中结束。沈清辞名义上完成了对几个兵工厂的技术指导和产能评估,但整个过程都处在李特务及其手下寸步不离的监视之下。她如同戴着镣铐跳舞,没有任何机会脱离掌控,更别提自行撤离了。
李特务显然因为“基石”事件和站台那短暂的“失控”而变得更加疑神疑鬼。他几乎认定沈清辞有问题,只是苦于没有确凿证据,加上沈清辞在军工领域的巨大声望和正在进行的几个重要项目,使得上层在没有铁证的情况下,不愿轻易动她。但这种“保护”如同建立在流沙之上,随时可能崩塌。
返回兵工署总部后,沈清辞的处境并未好转,反而因为离开了相对混乱的前线区域,回到了特务机关经营已久的巢穴,而变得更加艰难。她的办公室和宿舍被安装了更隐蔽的监听设备(虽然她凭借神识早已发现),外出时跟踪的人员更多,级别更高,甚至她与任何非工作必要人员的接触,都会被记录在案并进行分析。
她就像一头被困在精致牢笼里的困兽,四周是看不见却无比坚固的栅栏。
直接溜走?这个念头不是没有过。以她如今的能力和万象天空间的辅助,并非完全没有机会。
但后果呢?
在看过名单之后,她知道还有许多同志没有撤离,她“孤星”的身份一旦被确认潜逃,必将引发国军内部对潜伏人员前所未有的大清洗和彻查。那些尚未暴露的同志,那些她不知道却同样在刀尖上行走的战友,很可能因为她的贸然行动而遭受灭顶之灾。“基石”用生命换来的短暂安全,将荡然无存。
她不能这么自私。个人的安危,在保护整个潜伏网络面前,必须让步。
既然暂时无法离开,那就必须在这牢笼里,发挥最大的作用。正面战场上的较量越来越激烈,组织的力量在不断发展壮大,但武器装备上的劣势,依然是制约其发展的关键瓶颈。联军虽然腐朽,但其掌控的兵工体系和接收的A械援助,依然能提供相当数量和质量的武器。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沈清辞脑海中逐渐清晰:她无法亲自前往组织,但她可以将联军武器的“命门”和未来的发展方向,提前交给组织!同时,为组织建立自己的军工体系,进行远程的、前瞻性的引导。
她要做的,不是窃取一两份图纸,而是从战略层面,为组织提供一张通往武器自强的“导航图”!
她开始更加“勤奋”地工作,将精力投入到联军几个重点装备的研发和改进项目中。她凭借其高超的技术水平和超越时代的见识,提出的方案往往能切中要害,极大地提升了项目的效率和武器的性能。这让她在兵工署内部的地位更加稳固,也让她有机会接触到更核心、更全面的武器系统资料。
然而,在暗中,她却在做着完全不同的事情。她利用神识的微观探查能力和对武器原理的深刻理解,仔细分析每一款她经手或能接触到的联军主力武器的设计缺陷、性能短板、以及在不同战场环境下的潜在故障点。例如,某型A援火炮在连续射击后炮管容易过热变形,某型冲锋枪在风沙环境下故障率奇高,某型电台在复杂地形下通讯距离骤减等等。
她将这些“缺点”和“命门”,连同针对这些弱点、组织可以采取的简易反制措施(如特定战术、土法制冷、伪装手段等),详细地记录下来。
更重要的是,她开始凭借脑海中的知识宝库,绘制一些结构相对简单、易于在根据地条件下生产、却能对联军主流武器形成“不对称优势”的新型武器草图。
例如,针对联军普遍射程的中正式步枪,她设计了一款注重精度和射程的“狙击”型步枪改进方案(比“猎鹰”更进一筹);针对联军冲锋枪近战火力猛的特点,她构思了利用边区现有条件就能大规模生产的、更轻便可靠的轻型冲锋枪……
所有这些凝聚着她心血的“缺点报告”和“未来武器构想”,都被她用密写技术,小心翼翼地记录在一种特制的、遇水即溶的丝绸上,然后通过一条极其隐秘、风险极高、但直通南方根据地高层的新渠道,分批传递出去。
她知道,这些情报和技术思路,比单纯的一两份武器图纸,价值要巨大得多。这是在授人以渔!
时间在无声的较量中流逝。沈清辞如同一个精密的双面镜,一面反射着对联军军工事业的“忠诚”与“才华”,另一面则将致命的光束聚焦于其弱点,投射向远方的光明。
她传递出的“缺点报告”和针对性建议,很快在正面战场上显现出效果。赤焰军的指挥员们开始有针对性地利用联军武器的短板制定战术。
他们会刻意引诱联军某型火炮进行急促射,待其炮管过热、精度下降时再发起反击;会在风沙天气或复杂地域,重点突击装备了特定型号冲锋枪的联军部队;会利用电台盲区,巧妙地调动兵力,实现局部以多打少。
这些看似微小的战术调整,积累起来,却让联军部队感到异常别扭和难受,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或者总是被对手料敌机先。基层官兵抱怨武器“不顺手”、“关键时刻掉链子”的情况越来越多,士气受到无形打击。
而沈清辞为组织勾画的“未来武器蓝图”,虽然受限于根据地的条件,无法立刻大规模转化为实物,但却像一颗颗种子,播撒在了渴望自强的土壤里。
组织迅速意识到这些图纸和思路的巨大价值,开始在极其困难的条件下,抽调技术人员和资源,建立秘密的兵器研究小组,尝试仿制和改进。沈清辞甚至通过渠道,传递回一些关键的材料处理方法、简易的加工工具设计图,为这棵幼苗浇水施肥。
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在武器研发领域悄然展开。联军还在依循着接收、仿制、部分改进的老路,而组织的兵器研究,则在沈清辞这个“远方总工程师”的引导下,走上了一条更加贴近实战、注重实效和不对称优势的独特道路。
沈清辞在兵工署内部则继续高歌猛进。她主持改进的“三三式”冲锋枪可靠性再上新台阶,她参与指导的“暴雷箭”系列化发展也取得了进展,甚至她提出的一些关于建立标准化、模块化生产体系的建议,也开始被兵工署高层考虑。她的声望如日中天,各种荣誉和奖项接踵而至。
然而,在这光环之下,李特务的阴影始终挥之不去。他像一条耐心的毒蛇,盘踞在暗处,冰冷的信子时刻感知着沈清辞的一举一动。沈清辞传递情报的手段极其高明,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物理痕迹,但她频繁的“潜心研究”和偶尔流露出的、对前线战况异乎寻常的“技术性关切”,依然让李特务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
他加强了对沈清辞所有对外联络渠道的监控,包括那条沈清辞自以为极其隐秘的直通渠道。虽然暂时还无法破译其传递内容,但这种被严密监视的感觉,让沈清辞如同在万丈深渊上走钢丝,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
一次,在参加一个高层技术研讨会时,李特务突然看似无意地对沈清辞说:“沈将军,听说‘赤匪’那边最近也搞出了一些新花样,有些战术很是刁钻,专门针对我们的装备弱点。你说,他们是不是也有高人在背后指点啊?”
沈清辞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不动声色,甚至带着一丝技术专家的傲慢:“哦?还有这种事?不过是些土办法罢了,歪门邪道,难登大雅之堂。在绝对的技术和实力优势面前,终究是不堪一击的。”她巧妙地将话题引向了联军自身的“技术优势”。
李特务嘿嘿干笑两声,没有继续追问,但那眼神中的怀疑,又深了一层。
沈清辞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李特务的耐心正在消耗殆尽,而正面战场的力量对比,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她必须加快速度,为组织的“未来工坊”输送更多关键的“弹药”,并为自己最终的脱身,寻找那个稍纵即逝的契机。
她将目光投向了联军正在规划、试图倚仗的下一代主力装备计划上。她要为组织,提前准备好应对之策,甚至……埋下颠覆的种子。